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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人等照例都酣睡了,剎那猛丸百无聊赖,只管左思右想:“此女异常无情,但我对她恋念未消,不免情火中烧。而且越是无情,越是牵惹我心。”
一方面作如是想,一方面又念此人冷淡令人吃惊,我也可就此罢休了吧。然而终于不能断念,便对小君说:“你就带我到她躲藏的地方去吧。”
小君答道:“她那里房门紧闭,侍女众多,怕去不得呢。”
剎那猛丸便道:“那么算了吧,只要你不抛撇我。”他命小君睡在身旁。
小君傍着这青年的将军睡觉,心中十分欢喜,剎那猛丸也觉得那姐姐倒不及这孩子可爱。
却说剎那猛丸当晚在纪伊守家里,辗转不能成眠,说道:“我从未受人如此嫌恶,今夜方知人世之痛苦,仔细想来,好不羞耻,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小君默默无言,只是泪流满面,蜷伏在将军身旁,他觉得他的样子非常可爱,他想:“那天晚上我暗中摸索到的月见里的小巧身材,和不很长的头发,样子正和这小君相似。这也许是心理作用,总之,十分可爱。我对她无理强求,追踪搜索,实在太过分了,但她的冷酷也真可怕!”想来想去,直到天明。
也不像往日那样仔细吩咐,就在天色未亮之时匆匆离去,使小君觉得又是伤心,又是无聊。
月见里也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然而将军音信全无,她想:“敢是吃了苦头,存戒心了?”又想:“倘就此决绝,实甚可哀。然而任其缠绕不清,却也令人难堪。归根结底,还是适可而止吧。”虽然如此想,心中总是不安,常常耽入沉思。
剎那猛丸呢,痛恨月见里无情,但又不能就此断念,心中焦躁不已。他常常对小君说:“我觉得此人太无情了,太可恨了,我想要把她忘记,然而不能随心所欲,真是痛苦!你替我设法找个机会,让我和她再叙一次。”
小君觉得此事甚难,但蒙将军信赖,委以重任,又觉得十分荣幸。
小君虽然是个孩子,却颇能用心窥探,等待良机。恰巧纪伊守上任去了,家中只留女眷,清闲度日。
有一天傍晚,天色朦胧,路上行人模糊难辨之时,小君赶了他自己的车子来,请剎那猛丸上车前往。他心念此人毕竟是个孩子,不知是否可靠,然而也不暇仔细考虑,便换上一套微服,趁纪伊守家尚未关门之时急急忙忙前去。
小君只拣人目较少的一个门里驱车进去,请他下车,值宿人等看见驾车的是个小孩,谁也不介意,也就没有来迎候,倒反而安乐。
小君请剎那猛丸站在东面的边门口等候,自己却把南面角上的一个房间的格子门砰的一声打开,走进室内去。
侍女们说:“这样,外面望进来看得见了!”
小君说:“这么热的天,为什么把格子门关上?”
侍女回答道:“西厢小姐从白天就来这里,正在下棋呢。”
剎那猛丸想道:“我倒想看看她们面对面下棋呢。”便悄悄地从边门口走到这边来,钻进帘子和格子门之间的狭缝里。
小君打开的那扇格子门还没有关上,有缝隙可以窥探。朝西一望,设在格子门旁边的屏风的一端正好折迭着。因为天热,遮阳的帷屏的垂布也都挂起,可以分明望见室内的光景。
座位近旁点着灯火,剎那猛丸想:“靠着正屋的中柱朝西打横坐着的,正是我的意中人吧。”便仔细窥看。
但见这个人穿着一件深蓝花绸衫,上面罩的衣服不大看得清楚;头面纤细,身材小巧,姿态十分淡雅。两手瘦削,时时藏进衣袖里。
另一人朝东坐,正面向着这边,所以全部看得清楚。这人穿着一件白色薄绢衫,上面随随便便地披着一件紫红色礼服,腰里束着红色裙带,裙带以上的胸脯完全露出,样子落拓不拘。肤色洁白可爱,体态圆肥,鬟髻齐整,额发分明,她的头发虽不甚长,却很浓密;垂肩的部分光润可爱。全体没有大疵可指,竟是一个很可爱的美人。
剎那猛丸颇感兴趣地欣赏她,想道:“怨不得她父亲把她当作盖世无双的宝贝!”继而又想:“能再稍稍稳重些更好。”
这女子看来并非没有才气,围棋下毕,填空眼时,看她非常敏捷;一面口齿伶俐地说话,一面结束棋局。
月见里则态度十分沉静,对她说道:“请等一会儿,这里是双活呢,那里的劫……”
花散里说:“呀,这一局我输了,让我把这个角上数一数看!”就屈指计算:“十,二十,三十,四十……”机敏迅速,仿佛恒河沙数也不怕数不完似的,只是品格略微差些。
月见里就不同:仔细注视,自然也可看到她的侧影。眼睛略有些肿,鼻梁线也不很挺,外观并不美丽。然而全体姿态异常端严,比较起艳丽的花散里来,情趣深远,确有牵惹心目之处。
花散里明媚鲜妍,是个可爱的人儿,她常常任情嬉笑,打趣撒娇,因此艳丽之相更加引人注目,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
剎那猛丸想:“这是一个轻狂女子。”
然而在他的多情重色的心中,又觉得不能就此抹杀了她。
剎那猛丸过去看到的女子,大都冷静严肃,装模作样,连颜貌都不肯给人正面看一看。除了海生花,他从来不曾看见过女子不拘形迹地显露真相的样子。
今天这个花散里不曾留意,被他看到了真相,他觉得对她不起。他想看一个饱,不肯离开,但觉得小君好像在走过来了,只得悄悄地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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