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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知感觉到脊背上攀附起一阵凉意,该多穿个外套了。
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语文课,一个温雅的男人将教案放在了讲台上。
“在评讲这次语文试卷前,我们先说点题外话。”何似扶了下眼镜,“我时常觉得很难过,语文对于大多数的你们来说是具体的分数,不是阳关飞雪,不是江南烟柳,是难以一窥真容,却又无法舍弃,必须要挣扎着去拂开玫瑰色雾霭的存在。这是你们进入高中以来第一次正式的语文考试,以后还会有很多,多到足以使人麻木,很遗憾我们无法改变,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他停下来,看着教室后面的黑板,继续道:“太多时候我们的不满与愤懑并不能得到世界的回应,但如泰戈尔先生所说‘我们热爱世界,我们便活在人间。’所以希望当你们在人生的哪一天觉得生活无望时,觉得孤寂难熬时,我希望语文或者说文学能为你们提供一所避难所,能够暂时地让你存放已经流浪了整个冬季的灵魂。”
沈南知看着台上的年轻男人,首都毕业的高材生,读过很多书蕴养出的瑰丽灵魂与常年思考沉淀出的温雅气质让所有人都那样沉静地听他讲话。
何似继续讲着,“所以现在我们暂时不谈考试,我们来谈谈文学。”他乐意与高中生们谈文学,如同很多年前与人谈起历史,谈起文学。他希望听到的不是标准答案式的“我应该”,而是独立思考过后的“我觉得”。
习惯了标准答案的高中生们,面对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时便显出一种万分可爱的局促,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却又渴望能够被倾听、被理解,紧张的气息蔫嗒嗒地或是枕在他们肩上,或是待在头发上。
许是需要一个带头的,等待了几分钟,何似走下讲台,“那我先点一个,开个头。沈南知,这次语文考试你考了年级第一,来谈谈。”
沈南知站起来,在他人的视线盲区内扯了扯衣角,她敛着眸,并没有立即开口,她思考了一会儿,何似也没有催促她,只是以沉静的目光看着她。
“现在我还不能清楚地概括文学是什么样的,但我明白对于我来说,阅读是一所终身携带的避难所,他表达着我平乏语言所不能表达的情感,在看到这些文字之前,它是无法诉诸于口的难以言说,当你看到的时候,那些经历与情感也许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与你自己和解。”
下午照进教室的阳光衬得何似投过来的目光像染了余晖的山涧,每个人都会觉得这是温柔缱绻的景色,沈南知望着他的视线,将原本打算结束发言的话语咽了下去。
“当然时间和经历是必不可少的催化,但文学可以是照进罅隙里的的第一束光。也许很多时候文学并不能直接解决你的问题,但他可以最直接地触摸你的灵魂,容许你的傲慢无知,纵容你的天真任性,安抚你的低落自轻,我们可以借由文学,学着和真实的自我相处,学着活在真实的人间。”
沈南知说完,不再看向何似,在很多人的目光中,她很少见地没有懊悔展露过多的自己。
何似让她坐下,旋即说道,“谢谢沈南知同学,我们继续请下一位同学来谈谈自己的看法。”
后面陆续有人举手发言,何似偶尔附上几句鼓励和赞赏,过了大半节课他才恍然想起要评讲试卷似的,便拿起试卷,开始评讲试卷。
他没有对自己的回答做什么评价,沈南知没什么想法,更遑论失落了,就像她曾试图通过书信与李芸沟通时,李芸并不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是什么,只是一字一句地书写她对沈南知的期望。一句“我是为了你好”就足以让沈南知缄默。
当你决定做什么事,也许你总想把所有可能的结果预设一遍,但当真正结果来临的时候也有很大可能那些心理防线都无济于事,所以决定了,承担就好,无论好坏。
铃声响起,下课了。
“好,下课,麻烦课代表晚自习的时候来办公室一趟,领一下你们班的答题卡,然后分发下去。”何似一边收拾书,一边说。
“知知,感觉你读了好多书啊。”陈许一头枕在手臂上,忽闪忽闪的眼睛里晕进了晚霞的辉光。
“是读了一点,但还有很多没有读过,满天繁星,就只认得了我有缘识得的那几个而已。”
沈南知清楚自己的话没有炫耀的意味,在小学毕业那一年,她在一个月内读过了青少年图书馆那一排所有的世界短篇小说大师的选集,那时候她确实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而现在她只会为自己说出口的可能带了点炫耀意味的话感到不安。
沈南知抬眸看向陈许一的眼睛,黑亮亮的,映着沈南知的身影。
“反正就是很厉害嘛。”陈许一看着沈南知,带了几分撒娇意味。
“好,对了,有道物理题题我不会,物理小天才教教我呗。”沈南知意识到陈许一并没有觉得自己在炫耀的不悦,舒了口气,同时也换了个话题,陈许一的物理很好,月考考了近满分。
“包在我身上。”陈许一立刻抬起头,微扬起的眉毛,像只炫耀自己漂亮羽毛的小鸟,沈南知也笑着,眼角微弯。
晚上拿到答题卡的时候,沈南知发现何似重新批改了作文,在课堂上没有说出的评价,写在了答题卡上,“在文学上,你很有灵气,很多认知也超过同龄人,如果可以,未来请不要放弃文学。”
沈南知看着那行清瘦却暗藏锋芒的字,良久没说话,直到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上课铃响,沈南知才将答题卡折迭,放进了桌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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