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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化吉愈发起劲,“使君不知,那浙东守将有一个算一个,会稽内史、吴兴太守,俱都是无能之辈!就连谢……”
“阿獠!”
赵化吉一个“谢”字刚出口,就被他的叔父赵勇打断,他只得悻悻闭嘴,转而盯着对席三位谢氏郎君嘿嘿直乐。
赵勇酒劲上头,从腰间解下一柄嵌珠宝剑,用力拍在案上,随后命人筛酒呈前,与刁扬接连痛饮。
谢往一见到这嵌着明珠的宝剑顿觉气血翻涌,目眦欲裂。幸而谢迎和谢候死死按着他的臂膀,他方才没有当场掀案而起。
会稽内史、吴兴太守,那说了一半的“谢”字……这些莽夫口中取笑之人,俱是谢家至亲。
赵勇拍在案上那柄剑,则是韶音祖父的爱物。祖父位至三公,有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之权,当日指点江山,腰间所佩之剑便是这柄明珠宝剑,名为“巨光”。
祖父去后,“巨光”一直悬于会稽山阴逍遥别业的明堂之中,成为陈郡谢氏的象征之物。
一朝乱离,赵勇竟全然不顾与谢泽的同僚之谊,借平叛之机大肆掳掠,烧毁逍遥别业,将谢氏“巨光”据为己有。
此乃奇耻大辱,岂止是谢往,任何谢氏子孙见了这剑都会怒发冲冠,升起搏命之意。
“阿兄!”谢候不解地看向谢迎,他毕竟年幼,虽帮着兄长制止了堂兄,心中到底气愤难平。
谢迎示意他松手,亲自为二位弟弟斟了一杯酒,缓缓开口道:“高溪、逢春,兵戈掠夺之物,岂能靠唇舌夺回?”
谢候被兄长这一句说得心中大恸,垂头默然无语。
谢往则将酒喝了,愤然起身离席。
李勖过来敬酒,刚走到堂前,已将方才一幕看得清楚。
见他进来,赵化吉顿时止住嬉笑,赵勇、刁扬亦望了过来。
“今日是李勖的喜日,公等赏脸前来,李勖感激不尽。以茶代酒,敬诸位!”
谢候闻言一震,这个姐夫,竟是连大喜之日都要以茶代酒么?
赵化吉则道:“表兄,你这会儿想起军纪了,方才与新妇行合卺之礼时,怎么不见你以茶代酒?”
赵化吉之母与李勖的继母荆氏是姊妹,因此他称李勖为表兄。
众人听赵化吉这么说顿时哄笑,赵勇粗声道:“阿獠说得正是,存之,你今天休想再糊弄过去!来人,给他换大碗酒!”
堂下候着的几个兵勇闻声而动,很快便端着大碗和酒坛而来。
赵勇注视着李勖,笑道:“今日非破了你这酒戒不可!”一双豹眼又扫向祖坤、褚恭,“今日本帅就替你们将军做主,要你们两个不醉不休,举盏!”
祖坤、褚恭双双看向李勖,见李勖不接碗,他们二人亦不举盏。
堂上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李勖一挥手,那两个捧坛的兵勇便不敢再上前。
“李勖曾与帐下弟兄立誓,今生今世不碰酒水,若违此誓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方才与新妇合卺之酒,不过沾唇而已。都督见谅,李勖不能破誓。”
赵勇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刁扬笑道:“哎呀呀,存之果然是御下有方,名不虚传啊!”
赵逢吉见叔父变了脸色,有些后悔方才提的那一句,接话道:“我表兄自小便是这脾气,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他既立过誓言,叔父也莫再为难他,他不喝,就让他的大舅、小舅喝!谢家两位郎君,你们敢么?”
谢候看向兄长,便见谢迎从容举杯,笑道:“正有此意。”
赵勇冷哼一声,“青山乃是京华娇客,受得住粗鄙之乡的烈酒么?”
谢迎修长的手指松捏酒盏,朗声笑道:“我祖父临江浮酒,谈笑间拒胡马于淝水之阳。谢迎不肖,到底留得先祖三分血气,一人足可与公等对至天明,何用妹婿!”
赵勇闻言不由发出桀桀怪笑,“好啊,青山既出此狂言,赵某便却之不恭!丑话说在前头,是你自己说要以一敌多,真醉死过去,不要怪我等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谢迎与李勖眸光一对,随后回眸道:“以少胜多、绝处逢生,正是谢氏家风。公莫要罗唣,只管上酒来!”
……
说是战至天明,其实才刚二鼓时分就已分出胜负。
兵士架着烂醉如泥的赵勇、刁扬等人依次而出,赵化吉已经喝得尿了裤子,被拖走时僵着脖子,翻着白眼瞄着谢迎,“你、你不是人……吧!”
谢迎此刻方才露出几分傲然之色,眼神依旧清明,步履稳健,面上酒色不过微微。
他在京中便有海量之名,到此处更不在话下。
此时粮食贵重,寻常百姓一年到头喝不到几次,所饮之酒也大多浑浊,并不上头。烈酒则更贵,非门阀士族、王孙贵胄承受不起。
谢迎喝惯了烈酒,再喝京口浊酒就如喝米汤一般,是以千杯不醉。
谢候随兄长前往下榻处,谢往先他们两个回来,正于灯下枯坐出神。
听谢候将前堂之事一一道来,谢往不住摇头,“匹夫矫情!为一口酒水得罪长官、搅乱了自己的大婚,真是不知所谓!叔父竟是选了这么个愚鲁之人为婿,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去年阿泠出嫁,她与冯毅的婚宴便融洽得多,冯毅虽是庶族,为人却圆融机敏,与岳家和长官、同僚相处皆宜,婚宴上自然也没有这么许多糟心事。
谢候不服,“我倒觉得姐夫此举没错,军令如山,若是朝令夕改如何服众?”
谢往不屑地“嘁”了一声,“如今又不是战时,这不是军令如山,而是迂腐死板、不识抬举、不知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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