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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些年里,她没有一分钟能原谅自己。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纷乱的情绪在胸口发酵,头脑里万千话语在鼓噪,又恨又怜,恨所有伤害她的人,他怜惜她,他只是听着,就已经觉得根本无法消化乱成一团的情绪,那么真切地经历了这一切的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云雅没有抬头看李施煦,所以她错过了他苍白的脸上退不去的悲戚,她带着重重的鼻音神情十分迷茫地说道:“我爸是个特别善良特别好的人,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他,那么年轻就走了……他都没有看到我大学毕业,他曾经说等我毕了业工作定下来,到时候他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他就和我妈一起,我到哪他们到哪,天天给我做饭给我的房间摆鲜花……他没有做到。”
她说:“最喜欢绣球的人不是我,是我爸爸。”
她说:“我很想他,每天每天,我停止不了地在想念他。”
泪水滴到了她手里的糖纸上,啪嗒啪嗒。李施煦把人紧紧抱进怀里,温柔了声音一声声不知疲倦地安慰:“没事没事了云雅,爸爸知道你在想他……你别哭,他那么疼你,看到要心疼的……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云雅后来哭累了,靠在李施煦的怀里沉沉睡去。李施煦揽着她等到快十一点,她都没有醒,只好把人安顿到了客房,又在床边坐着愣愣地看了好一会,才绞了毛巾来给她擦脸擦手。又拿毛巾在她眼睛上敷了会,她今天哭得狠,明早起来眼睛要肿的。
云雅很罕见地梦到了她父亲云洲,还是当年那样爱笑的温和的模样。
梦里,时空一起错乱,云雅在读大学,可她放学却没有回宿舍,而是回到了她熟悉万分的家,云洲正在院子里给无尽夏浇水,听到门响,他微微直起身,手里还提着浇花的水管,水管上的明黄被晒到褪色,暗暗的发旧,水流不疾不徐地响,声音不重不轻,绵绵不绝。
初夏的晚霞紫粉橙黄,铺陈在云洲身后,他在笑,眼角压起来皱纹,他喊云雅,语带温暖笑意,说:“下课啦?累不累?爸爸给你做了甜汤,快去尝尝。”
说着他弯下腰,就着水管在洗手。
云雅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揉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弯下身的熟悉背影,然后像幼年时常做的那样一个猛冲过去,趴到了她爸爸的背上。眼泪汹涌地洒落下来,混到了水流里,她差点以为她在用自己的眼泪给她爸爸洗手。
她忽然想起来很多人对她说过的——别哭,爸爸要心疼。
慌忙抹去眼泪,她一把抓过来那根水管,举到她爸爸手边替他冲水。这就好了,她还在想,这样就能洗掉我的眼泪了,她不能叫爸爸心疼难过。
云洲轻甩着手抬头时,脸上还挂着笑,像是没有看到云雅哭得眼睫潮湿,他说起家常:“前面那两盆无尽夏我今年特地调了蓝,你瞧它们蓝蓝紫紫的,和那些粉色的混在一起,是不是更丰富更好看?”
云雅侧身看过去,那些绣球不知道为何变得无限大,一团一团开得圆润如脸盆,挤作一堆,似乎还在变大,像是要把整个小院都挤满。云雅突然感觉窒息,她不要那些花变得这样不真实,来提醒她梦境的虚假。她几乎不敢扭头看她爸爸,却又实在忍不住飞快地胆怯地偷瞄了一眼,然后放下心来,还好她爸爸还是之前的模样。
云洲似乎看不到那些花朵的不正常,他问云雅:“要哪几朵?爸爸给你剪了插起来放书桌上。”
“不要。”云雅挽上了云洲的手臂,脸贴上去,她说:“我不要花,我只要爸爸。爸爸你别走了好不好,别丢下我和妈妈。”
云洲笑眯眯的,宠溺说:“傻孩子,爸爸能去哪,爸爸永远都在这,在你们身边。”
云雅又要哭,她忍着,觉得血液一寸寸在冻结,冰霜刺得浑身皮肉都在剧烈地疼痛,连她的颤抖都被冻住,她无法呼吸。
接着她就因为窒息醒了过来。
醒来后,云雅才想起来梦里没有喝到云洲煮的甜汤,她头埋进被子在想,应该是雪梨百合或者雪梨银耳,高中三年的初夏,她爸总是习惯拿雪梨煮汤。那时候家里雪梨多,是安安的爷爷奶奶从老家寄过来的,很甜。大概是很甜,云雅说不清,也能是回忆给雪梨增加了甜味。
想着想着,回忆又变得难以忍受起来,像方才梦里胖大的绣球花一样,快要撑爆她的心。痛苦地在枕被之间蹭着头脸,这才觉出些不熟悉的触感,环顾一圈,夜灯照出来比宿舍宽敞许多的房间,云雅忆起了昨晚的事,原来她在李施煦的家里留宿了。
手机在床头,看时间才过六点,微信里是秦景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几点回来。正要回消息时,手指划出来后台,她看到了和秦景的通话记录,猜测李施煦接了电话已经解释过,便放回去手机,准备起床。门口传来门把被压下去的声音,云雅坐起来朝那看,看到李施煦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
他见云雅醒着,加快了脚步走上前,俯身触摸她的脸,问:“睡得好吗?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才醒。”云雅拉着他坐下来,像是格外贪恋他能给的温暖一般,她挪动身体和他靠得更近些。他下巴上冒出来了胡渣,她伸手去摸,脑袋里却放空了,也没有说话。
李施煦任她发着呆,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顺头发,突然想起接她手机的事,说:“昨晚你朋友打了三个电话来,最后一个我接了。”
云雅“嗯”了一声,说:“看到通话记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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