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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把手下的碗筷摆整齐,低声劝我:“生气了,那哄回来不就好了嘛。”
我忽然被他逗笑了,我算是明白班花为什么会看上他了,一个永远情绪稳定且能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对比之下我永远只会站着说风凉话。
我和耗子在天黑前分别了,他现在的住址离我公司很近,徒步过去就可以。我抱着牛皮纸箱乘上地铁,在车厢的摇晃中开始了漫漫回家路。
如果四季还在正常周转,那现在应该是快要入夏的春天,和我刚遇见柳江时是同一个季节。
地铁开到地上段时,我发现车窗外的天晴了,黄沙退到天边,我头顶上是难得一见的晴空。
我又鬼使神差一般打开箱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把校服拎出来,直觉告诉我,柳江是因为生气了才不去拿这些旧物,但直觉同时又告诉我,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
校服保存得很好,衣领上还有仿佛刚从烘干机里取出来的柔顺剂味道,我顺着衣袖从上摸到下,然后把校服举起来,迎着日光去看。
终于我有了发现。
靠近衣兜的内侧有一处布料不透光,似乎是被人缝了东西。我把校服翻过来,果然有个夹层。
缝线并不结实,但足以把里面的东西固定好,拽开连接处的缝线后,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这是一封——信?
接受柳江的挑战
回到住处,我把桌面的东西清空,又把牛皮纸箱里的东西统统倒在桌面上,把校服展平,然后把信封放在上面。
柳江确实有写东西的习惯,但他的文字仅限于歌词,从不会用来与人交流。
我把信封翻转了几个来回,又举起来朝着灯泡看。信封是被胶水粘上的,里面除了一张叠起的纸外没有其他东西,灯影下,文字交错在一起,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
我从玄关拿来一支防身用的匕首,侧过来,划开了信封。
我的手很平静,肚子里的那股焦灼却一直烧到了喉咙,无论这封信上写了什么,它都一定是柳江想要留下来的。
叠起的纸张展平,里面的内容相当超乎我的想象。
“不要在春风里等我
要鲜衣怒马,要少年得意
叫作悔意的那天总会过去
醒来呀
我们一起忘记”
是一首诗,或者是一段歌词。
就这?
我把纸前后翻转几次,又试图去看纸缝间有没有夹着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这个信封里所想要包含的只是这一张纸。
仔细看看,这好像还是从柳江当时一直在用的草稿本上撕下来的,上端是整齐的裁开痕迹,没有纸碴。
所以他想留下的东西并不是这封信本身,而是信里的内容。
我把视线重新投回到信纸上,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很羞耻的一件事就是,我的语文成绩是最差的。
我记得诗歌专题是在初中语文里学到的,诗歌这种体裁最适合人去发挥创意了,所有虚无缥缈的意象,所有毫无意义的辞藻,都可以堆,都可以加,而我在这文学的海洋里坐立难安。
比起坐在那里分析作者写作的用意,我宁可去连考三场理综。我生无可恋地坐到桌前,把柳江的信纸展平放在桌子上。
其实静下心来看,他的这段词还挺简明易懂的,大概就是两个年少分别的爱人对于重逢的期待——是这样吗?
那这种情况和我们之间有点像。
不过我很快推翻了这一想法,柳江不是会生闷气的人,更不会在生气时自己写小情诗,又费老大劲把情诗缝在校服内侧,他的情绪有时候确实起伏不定,但如此方式的起伏不定也不是他的作风。
除非他这么做就是想让我生气,或者干脆就是想让我猜不透。
不对,不对——我又一次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江还在跟我生气,他就不会为了我专门做这种事,如果柳江会专门为了我做这一套动作,那就不会是在跟我生气。
在脑海里弯弯绕了半天,我一个头有两个大,干脆把信拨到一边,开始看箱子里剩余的东西。
果然,不止校服,牛皮纸箱里的其他东西也都是高中年代的老物,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特别的,比如二十中学的毕业纪念保温杯,一把笔墨早已干涸的百乐中性笔,还有一叠没来得及用的草稿本,以及耗子说的相册。
我把椅子向前挪,展开了相册。
相册第一页没放照片,而第二页刚一翻开,我就与这张许久没见的脸正对了。
那是一张拍立得相纸,照片中的柳江躺在床铺上,双手举着相机从上向下拍,闪光灯打开,没有空余的手去比出摇滚手势,他就用表情表达了摇滚精神,略显狰狞。
但柳江神奇就神奇在这些地方,无论是放在普通人多么惊奇又古怪的要素,他都能做到轻松演绎,就比如这个现在看起来略显中二的表情。
我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硬生生把自己看笑了。
我笑到书桌乱晃,桌面上的牛皮纸箱都差点被颠到地上,我赶忙扶稳桌面,把相册翻到下一页。
从第二页起,影集开始丰满了起来,照片里什么都有,人和物都拍,有学校的走廊,也有楼下的丁香花树,有脸压在课本上酣睡的耗子,还有一个坐在窗口的背影。
除去这张背影,其他照片看起来都是手机拍下后冲洗出来的,还有早期智能机过曝的残影。唯独背影这张清晰一些,和柳江的自拍一样,是拍立得拍出来的。
我把相册立起来仔细分辨,发现这张背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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