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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门打开,迎接申路河的是一个眼熟的男人。申路河在和他对视握手的片刻,恍然大悟。
中年男人戴着红框的眼镜,举止还算儒雅,虽然悲伤,但也维持着体面:“我叫彭飞,今天麻烦你们来送我妈。”
他的妻子是个干练的中年女人,虽然眼角通红,却没有别的异状,蹲下身子,一直在安抚抽泣中的女儿。家里不大,但收拾得还算整洁,门口的置物架上除了钥匙和一些杂物之外,随意堆放着一沓宣传彩页,上面端正地印着日升集团。
这也不奇怪,月城市的人,十有八九和日升集团有联系。申路河走到彭飞去世的房间,老太太身子已经僵硬,去得还算安详,就是下半张床单已经被失禁的秽物沾染。
申路河低下头,为逝者默哀两秒钟,随后抖出白布,垫在逝者身下。
同事黄决早就递来了温水浸过的毛巾,申路河把它拧了几遭,仔细地擦拭布满老人斑的躯体,就连抬起肢体的动作都不大,很快毛巾表面就污渍斑斑,难闻的臭气在房间里散开,而申路河的眼睛没有一点变化,脸上的表情如平湖水面,连呼吸的声音都很微弱,像是小心呼出的气沾染逝者,打扰了她的长眠。既稳重又不动声色,显然是把整个身心都放在了眼前的工作中。
即使如此,申路河的动作十分麻利,将皮肤表面清理干净后,黄决又捧来了寿衣,申路河展开它。黄决在一旁看着他在床边俯下身,预感到这是个大工程,小声询问:“要我帮忙吗?”
然而申路河并没有给他搭把手的空间,目不转睛,只是淡淡地回复:“不用了,谢谢。”
他说得没错,一个人就能有条不紊地完成给老人换衣的全部流程,丝绸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控制在限度之内,不一会儿,脸色已经苍白得不正常的老人已经被楚楚的衣冠包裹。最后一颗扣子系上,一时间竟然把浓重的死意驱散片刻,老人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彭飞订好了棺材,当时申路河一行人把它搬到二十层的时候遭到了不少的侧目,所幸现在它也有了用处,黄决清了清嗓子,对彭飞压低嗓子道:“我们送老太太上路,做子孙的,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彭先生?”
彭飞不可能不明白约定俗成的规矩,然而给妻子递了个眼色:“雨枫。”
他的妻子叫谢雨枫,她早已安慰好了女儿,神色平静地走向黄决,神色冷峻道:“你们就是这么发死人财的?”
黄决被她的话撞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出什么道理来反驳她,浑身都僵硬了,后背无端出了一层白毛汗,就连脚下都有点站不住。谢雨枫的职业使她的话语充满动摇他人信念的能力,她逻辑依旧清晰,乘着黄决发愣,她乘胜追击道:“老太太人都死了你们还在尸体上要钱,是不是太无耻了?!”
她的女儿并不理解大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她只知道疼爱她的奶奶再也不会爬起来,用粗糙的手抚摸她的脑袋了。
黄决下意识地为自己反驳,双手不自觉地做出推挡的姿势,底气明显地弱了下去:“这是规矩,之前都是这么办的……”
然而这无疑是在火上又浇了一片油,彭飞立刻赶来,瞪起眼,有了推搡的架势,让黄决站不住脚,连连后退:”你想对我老婆干什么?放开手!“
他浓眉大眼还一副眼镜,很容易给人大义凛然,义正词严的印象,仿佛一开口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稍等。“就在两人即将撕扯起来的时候,申路河s上前半步,半个身子拦在他们中间,”彭先生,谢女士,我理解你们的心情。“
见两人的情绪都有些缓和,申路河本来温存的脸庞上却封了一层壳,周围的气场瞬间冰凉了下来,但他的话语依旧彬彬有礼,脊背下压些许,眉眼中存着令人挑不出毛病的恭顺:”我们也不想今天这种事闹得太难看,但我只想说一句,就是我们干的其实也只是一份平常的工作,从二十楼抬下去应该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彭先生,谢女士,希望你们理解。“
“这次就算了。”彭飞眉毛之间能夹死苍蝇,从钱包里掏出钞票顺手一甩。
申路河没说什么,回头叫跟着的人起棺。
他肩上的衣料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厚,并且磨损的痕迹很重,支撑着压上的沉重木材,同样平稳。汗水从申路河的发间流下来,然而干这种重体力活他还是能保持面部表情不变,庄严肃穆。
翟望岳刚踏进家门,一个烟灰缸就冲着他的眼睛砸了过来,翟望岳反应很快,躲得及时,避开了眼睛,烟灰缸挫成钝形但依然坚硬的一角仍然砸在他的眼眶上,疼痛像飞在半空中的子弹,还没击中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而烟灰缸狠狠落到地上,居然没有碎。
周慧坐在餐桌旁,伸手一指:”捡起来!“
翟望岳下意识地蹲了一下,随后膝盖依然直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在翟勇和周慧的注视下,拉开椅子坐在了他们中间,问道:”怎么了?“
他父母经常吵架,之所以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个餐桌上,居然还是因为自己,多讽刺啊。自己的不幸让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蠢蠢欲动地等着转嫁矛盾,得来一些廉价的安慰。翟望岳想。他们吵了这么多年,却不离婚,也许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这两天去哪儿混了,知道成绩出来了吗?啊?”翟勇食指骨节敲着玻璃的桌面,翟望岳平静地回答:“知道。早就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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