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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安乐被落在了那里。
晚上,他们掏出包里的食物递给我,我摇头,他们给我热水,我再次摇头,他们让我看开点,也有人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带到这种地方来呢。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开始批判我,从他们的字里行间,把安乐这些天来做出的努力全都抹杀了,仅仅是因为他年纪小,不是因为他跟我们有一样历险的心。
不过我也反思,是不是真的该考虑现实。
这场旅途是安乐要求的,是不是在他一开始提出来的时候,我就该给予否定,我说你太小了,现在还不适合。
可是安乐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第二天大部队又开始往前走,我留在那个洞里,风雪噗噗地吹进来,我的四肢开始僵硬,头发上沾满了雪,我感觉皮肤下的血液在慢慢流失温度,而心里那个被割裂的口子越扯越大。
就在风雪灌进我的皮肉的时候,安乐闯了进来,他在我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浑身冻得像冰柱,我赶紧把他抱在怀里,不停揉搓他的手,给他取暖。
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耳朵像是一碰就要掉下来似的,我把包里所有取暖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又给他倒了些热水,他缓过来后,我看着防空洞的顶端,不算高,可安乐这个个头想要出去,只能我来托。
这个地方,后来被加高加固改造成了戒毒所,他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手术台
所长给我打电话了,他说安乐找到了,法医来验证的时候,我没听他是怎么死的,也许我能猜到他是怎么死的,或者说他从遇到傅虞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
我给他盖上了白布。
外面有很多家长在闹,医院派出几个人来,说事发现场不是医院,别在医院闹事,影响他人。他们情绪激动,并不是真的想找医院麻烦,而是真正想找麻烦的那个地方已经被炸成了废墟。
这些家属里,有的想找出源头,让他们以命偿命,有的想揪出原因,找个索赔的理由。
不久有关部门发布了通知,说那家戒毒所没有取得凭证,属于非法经营,而且事发地点十分偏僻,事发后信息源并不能及时传到有关部门,追根溯源,还是得找出那个非法开所的人。
那个人我认识,但我不准备供,所长就成了生死未卜的状态,这则通知发了等于没发,根本平息不了众怒。
医院太吵,我没有参与这种集市般的热闹,我把安乐带到了殡仪馆,通知了林广合,林广合来的时候带着他那个闺女,我们几个看了安乐最后一面,工作人员就把他推进了火葬场。
我们在外面等了很久,林广合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带的孩子?孩子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声音过大,引来其他人的驻足观看,我说:“是你的孩子吗?”
“怎么说他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我也哄过。”
“又不是你的,叫你来是因为他生父死了。”
“你非得当着林此的面说这样的话?”
“你非得在安乐死了的时候来找父亲的存在感?”
他待不住了,几度想走,但碍于这是送安乐的最后一程,他忍住了,坐到我身旁,“我们都消消气,这么多年了,我没改掉的是脾气,你没改掉的是那张嘴,我不说了,但如果你知道原因,好歹让我知道安乐是怎么死的。”
“我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林此则死死盯着里面的锅炉,我问她知不知道安乐谈恋爱了,她面不改色地摇头。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我拿到了安乐的骨灰,林广合说要办一场丧礼,我说:“不用,我们家没什么亲戚,你那头的亲戚也没必要往这里凑,就让安乐这么走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听到“别的事”的时候,林此手指晃了一下,我再次问她知不知道安乐谈恋爱了,她开了口:“阿姨,我不清楚。”
我把安乐埋在了西洲陵园,这是我搬到市里之后,给我们买的公墓,那时我跟安乐说左边是我,右边是你,他说分那么清干嘛,我说你别不当回事儿,记得就这么放。
没想到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把他安顿好,我想起明天还有一场手术,就匆匆赶回去做些术前准备。笔记本在抽屉里,我翻开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接收器,这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手术失败的证明,一直被我压在书底。
当年那个患者没有来医院投诉,我猜想,他应该恢复得不错,但每当想起那个意外,我都隐隐觉得日后会有一场灾难降临在我头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灾难来临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导火索,却很少有人有勇气直接把火药点燃,是炸得粉碎,还是虚惊一场,我不敢试。
我又把那个接收器放了回去,写了些手术要领之后,把笔记本放了回去。
可是第二天小赵跟我说手术结束了。
我很惊讶,“明明还没到手术的点。”
“是怕你情绪不稳定,特意调开手术的时间。”
“那这场手术是谁做的?”
“我。”
“你只是我的一个小助理,有什么资格上手术台?”我冲他吼,我们在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我吼完之后才觉得这些话让一个男人多没面子,可是他笑嘻嘻跟我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安主任,医院是这么安排的。”
那天我上班很没精神,我鲜少有这么不敬业的时候,安乐的死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虽然我极力控制,却还是不免被它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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