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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大块玉料你雕了个四不像的东西暴殄天物也就罢了,还什么雪落长安,我即便有眼疾也瞧得出这不是长安的建筑。”
“想来在他眼里,我也算是个人物了。”贺卿沉吟了片刻,不过是二十名大内高手,充其量也就只能对付自己和自己手底下的两三名暗卫。
除非这二十位仅仅是对付自己的,至于其余人殿下另有打算,也或许是殿下终究是不忍有意放自己一条生路……
“你就当我活够了,朔月,送客。”贺卿抿了口茶,又捡起刻刀继续他的雕琢。
这当然不是长安的建筑,而是他的家,梦里的家。
那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再回想起来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从前是他不愿去回想,他怕回想起来会有落泪的冲动,那是一种软弱的行为,并不能让他活下去,他怕那思念将他彻底击溃;再后来还是他不愿去回想,走到如今这一步他不知做了多少恶事又沾了多少鲜血,成了世人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九千岁,他的心中还有一片净土吗?他不清楚,只知晓他愧对祖宗、愧对父母、更愧对那个幼年时的自己……
他被推入这洪流中,没有人会愿意施以援手,每一步鲜血淋漓的路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而脚下早已堆满了皑皑白骨。
偶尔会梦见些旧事,可那感觉却不大好,那是一种没入深潭中的窒息与无力,他宁愿他只是个从小便被卖入宫中服侍人的小太监,而不是被这样拖入深渊。
可那同样也是很珍贵的温暖,温暖到让贺卿愿意用一生去铭记与缅怀。
在岁月的洪流中,那段过往仿佛已经成为很小的一截了,甚至不如贺卿在长安停留的时间长久。
如今再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原来已经成了这般模糊的景象,贺卿不由得心生恐慌,便拼命地去回想、去回想……
可连爹娘的样貌都记不清了,更遑论其他,关于声音的片段倒是清晰些,但也仅仅是清晰些而已。
贺家在当地算是一个大家族,五世同堂并未分家,叔伯们都住在一处,因此宅邸也很大,比如今贺卿住的宅子大得多了,或许是家风清正,倒也没有那样多的勾心斗角。
我朝并未规定商贾不得参加科举,贺家也不缺钱,请了许多名师来教导族中子弟,贺卿是嫡系加上天资聪颖,便更得先生们的“器重”,他苦哈哈地从天明破晓学到夜半灯熄。
贺卿唉声叹气:“我倒宁愿朝廷禁止商贾参加科举。”
“学无止境,那是为了你自己好,你学的骑射、学的武功、学的琴棋书画都是为了科举?”老父亲谆谆教导,话虽如此对方还是将贺卿的课业减轻了些。
照理来说富家子弟的院中栽的都应当是梅兰竹菊,喜不喜欢另当别论,附庸风雅而已,贺卿的院中栽着的各类的果木却也别具一格。
按他老子的的说法便是:他这个年纪,晓得什么是四君子吗?
想来是被祖父荼毒过,父亲便将他自己少时的“梦想”全部送给了贺卿。
父亲虽然严苛却总有他的一套教子良方。
母亲年长上父亲几岁,出身孤苦少时不曾念过书,同父亲成婚后才开始读书明理,但多少也受了外祖那边的影响,目光狭隘了些还有些这世间大多女子都会有的想法,而那些想法是这个世道“教授”给她们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一位很好的母亲,更是一位美好的女子。
她用最粗浅的道理告诉你做人要行的正坐得端。
她看你课业辛苦总是心疼得不行便日日做一些新奇的食物投喂你,明明胖了还要说你瘦了。
她说这世上这么多人,难道个个都是成材的吗?不成材也没关系,不偷不抢脊梁骨挺得直就行了。
母亲将丈夫和儿子当作了天,在贺卿模糊的记忆里母亲的生活几乎都在围绕着自己和父亲转,可那个温婉到有些怯懦的女人会在她儿子受欺负的时候变得那样的咄咄逼人,强势地将贺卿护在她的羽翼下……
那时候贺家的家主似乎是祖父,二祖父常年在外行商,彼时的贺卿只向往二祖父口中的那个天地:沧海、泰岳、雪山、草原,还有迥异的风土人情和饮食文化,以及那些像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故事。
贺卿迫切地想长大、想飞出去,而二祖父最常说的一句话却是:“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彼时的贺卿不解其意,如今再想来他竟也有些想落叶归根了,可他的根又在哪里呢?
要不要向殿下求个恩典,恩准尸骨还乡?
贺卿并不想知晓殿下的计划,只清楚任何一位新帝登基,都容不下这样一位九千岁,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
且不说新帝登基本就根基不稳,各方利益牵扯制衡已是心力交瘁,届时势必还有许多官员向新帝禀明对“九千岁”的不满与攻讦,于情于理都容不下这么一个所谓“滔天权势”的权宦。
再说这个权宦的存在本身就是新帝的污点。
至少接下来还有一段惬意自在的时光,不必再去绸缪算计,只需要想着下一餐吃什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更多了几分解脱。
贺卿干脆将辰月他们都叫来了,他自由了,自然也该给底下的人自由:“当初这样对你们,道歉的话就不必说了。
至于蛊毒我已经替你们解了,日后我不再是你们的主子。
天高海阔,去江湖也好、庙堂也罢,你们的能力跟着我是屈才了。”
贺卿对家中的这些仆从倒没有多深的感情,更何况有些的还是混进来的眼线,在这贺府上若硬要说家人二字,也就只有这些从自己还是个小内侍的时候,就带回来培养的暗卫。说是暗卫,于贺卿而言,其实更像是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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