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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日不见,盛情你就这么咄咄逼人地质问吾辈,枉吾辈这么牵念挂心你啊。”春生秋杀自嘲似的说。
“你牵念挂心我,怎么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你?”盛情难却漠然道,“不过想来那个房间你也进不去吧,因为妖魔鬼祟不得入此间。”
她的视线终于从棋盘上移开,漆黑的眼瞳直直盯着春生秋杀,“这回我猜对了么,杀死诸无、松枝,还有天衣无缝的,真正的杀人鬼。”
会者定离(二)
“既然吾辈也说过猜对就告诉你,那就没办法了。”春生秋杀回答得堪称心有灵犀,他弯起嘴角,任谁来看都是真心的恭喜之情,“答对了,那些人都是吾辈杀的。”
他语气很平和,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甚至有些温柔。他的身侧夕阳正在冉冉落下,破碎的云彩攫取了最后的晖光,艳丽得夺目,半面天空仿佛血水横流。灰发青年的身影在天穹下显得虚幻,然而在缓缓下沉的万尺云霞中,唯有他不曾随风散去。
一剎那,盛情难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样美丽的晚霞已经日复一日地消散了无数遍,他却永远不会消失。
这真是个奇怪的念头。天地间沧海桑田,只有她眼前的人永远存在。
盛情难却几乎打了个寒噤,又感觉到了那种接近心跳的悸动。一股无名的冲动涌遍了她的全身。她鲜少有这么强烈的感情,是杀意么?人心易生怨,她又是因为什么怨恨,旷日持久地对这个人心怀杀意呢?
春生秋杀从棋盏中拾起一枚棋子,再度落在棋盘上,“其实吾辈也一直有一个问题。如果有朝一日你找到凶手,你会杀了他来为你搭档报仇么?”
“就算你没有杀他,我也要杀了你。”盛情难却无情地回答。
“哈哈,知道你想要杀吾辈啦,不过吾辈要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春生秋杀歪了歪脑袋,这个有点卖乖的动作他做起来格外讨喜,“吾辈只是想知道,盛情你有多看重你搭档。”
“我上次已经说过了,同事而已。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还不至于为了他杀不能杀的人,但是如果我去死可以救回他,那么我会去死。”盛情难却直言不讳。她不明白春生秋杀为什么好像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这么容易就会选择死去啊……”
这分明是一句感喟而非疑问,但盛情难却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没有什么要追求的东西——能让我非得活着不可。”
存活于世对她来说没有特殊的意义,她几乎脱口而出这句话,然而一瞬间她察觉到了某种违和。
……有,其实是有的。她现在之所以还作为无常存在,没有抛弃此世迈入轮回,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执念,莫名其妙不可思议至极,却又至今牢不可破。
她是为了杀了他而活着的么?
为什么自己会对活着一事感到茫然,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人结下唯一不曾遗忘的羁绊?盛情难却默默地出神了。然而在她成为无常的那一刻,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经被地府洗刷一空。无论她怎么回忆,过往都是一片空白。
可是这个执念如此强烈地驱策着她,照理说并不会只留下“杀了某个人”这个模糊的念头才对。盛情难却意识到那片空白仿佛是一个禁令,一旦打破,她或许会坠入某种疯狂之中。
“是吗……”春生秋杀只是笑了笑,他的笑容像是潋滟的水光,涟漪之下映出的东西都模糊了,“不过反正你的搭档已经死了,跟死去的人没什么可计较的。”
“但是那天你为什么要杀他?”盛情难却冷冷地问,“若你一次只杀一人,那天你已经杀了一只红衣女鬼了,为什么会再动手?”
“盛情你还真是细心啊。”春生秋杀单手撑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情,“其实本来吾辈也没想动手的。不过吾辈发现了,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那个叫天衣无缝的黑无常就发现吾辈是假冒的身份了。你的搭档还挺厉害的呢,吾辈一般是很少会被无常觉察的。总之为了避免被你的搭档杀掉,吾辈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他悠悠地说完,忽然敲下一枚白子,笑得很是开心,“征子有利!盛情,你的‘羊头’被扭住了哦。”
盛情难却低头看向棋局。一簇黑子两翼被白子包抄,只剩下了一口气。她知道这种俗称为“扭羊头”的征子技巧,若被包围的棋子不愿被吃,便只能沿着唯一一口气走下去,而另一方的棋子也会随之步步紧逼,如同扭住羊角遏止猎物左右奔逃。如果两方都不愿放弃,半途又无变数,两方棋路就会一直延伸纠缠下去。直至被包围的一方棋最终触及棋盘边缘,无路可逃,最后一口气也到了尽时,此前的挣扎就会迎来全军覆没。
所以当对方征子有利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止损,不去管那片注定被吃的棋子。盛情难却手搭在棋盏上,却没有再拿棋。盘面上白子星罗棋布,显然已经占了大势,几乎是稳赢的局面。她不想再陪春生秋杀玩这种游戏,直接推开棋盏站起身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白无常的声音回荡在风中,语调还是一条直线,但比平常更加紧绷,“你不是无常,但很了解无常。”
“这句话盛情你也是第二次说了。因为不了解无常的话,就会被你们抓住啊,吾辈还不想死呢。”春生秋杀松开手,攥着的那一把棋子如同尘沙一样零落消失,“吾辈了解无常,其实无常也应该知道吾辈吧,毕竟吾辈的名字就在生死簿的第一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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