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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查到这个阶段,仿佛一头扎进死胡同,前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后院里,一群人乌泱泱地朝着这边走来,秦文飞和王志凡的尸体都被白布严严实实地遮盖着,给这压抑的氛围又添了几分死寂。
王母迈着步子,走到堂屋门前,目光朝着里面坐着的儿媳妇射去,话语里满是阴阳怪气:“哟,现在可不得了啦,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回个家还得老婆子我亲自上门来请,您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王夫人刚有起身的动作,郎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
郎中神色严肃,望向王母,回应道:“您和阿公方才下手着实有些过重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宜随意走动。要是您二位这会儿就打算回家,尽可先行一步。”
王母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的不高兴,嘴巴一撇,反驳道:“不过就是打了一巴掌,再推搡了一下,怎么就不能走动了?莫不是瞅见几位大人在这儿,故意偷懒耍滑,不肯动弹了吧?”
“您口中的推搡,指的是把人踹倒在地上吗?”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啥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在这儿多嘴多舌?”话音刚落,她抬起脚,重重迈进门槛,伸手拽住儿媳妇的胳膊,就想往外拉。
然而,王夫人的另一只手死死拽着椅子扶手,下身稳稳地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王母见此情形,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刚要扬起手朝王夫人打去,却被郎中伸手拦住了。
王母见状,嘴里冷哼一声,眼睛斜睨着郎中,尖酸地说道:“我说邓大夫,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讲。可你身为一个女子,都到这个年纪了,既不结婚,也不生子,甚至还把自家亲爹给活活气死了。怎么着,如今还想把我也气死不成?”
郎中站在那里,没有理会王母的这番话,只是默默挡在王夫人的身前。
王母见郎中不搭腔,又继续冷嘲热讽道:“我心里清楚,你觉得自己出去了几年,学了点儿医术,见了些世面,就瞧不上咱们这寨子里的人了。”
“但是,邓余啊,你要是真有那大本事,就不会灰溜溜地跑回寨子来开个小药馆了。你可别怪婶婶说话难听,就村西头老洪家的孩子,人家说不定都看不上你。年纪大喽,嫁不出去咯!”
郎中依旧仿若未闻,任由王母泄着情绪,始终一言不。本以为王母见没人回应,自觉没趣,便会停下这尖酸刻薄的言语,可没想到她越说越过分,话也愈难听。
“一个女孩子,跑去外面抛头露面,四五年都不着家,哼,天晓得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阿姆!”王夫人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对阿姆大声说话,也是第一次让阿姆住嘴,别再说了。
王母被这一嗓子吼得,一时间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我知道。”
王母情绪愈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吼道:“宁儿,我儿子是死了,可我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就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我们王家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哪怕是养条狗,见了我还知道摇摇尾巴呢,可你呢!你呢!”
外面站着这么多人,她作为长辈,却被家里的小辈这般反驳,往后她还怎么出去见人?这面子又该往哪儿搁?
“我还不如条狗呢!”陶宁猛地站起身来,朝着王母吼了回去。
“我七岁就被卖到你们王家,我就只值那几个铜板。从那以后,做饭、砍柴、洗衣服、种地,哪一样活儿我没干过?”
“甚至在志凡出生之后,我一边背着他,一边还得去河边洗衣服。那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打湿我双手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河水。”
“几个铜板,卖掉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买断了我一生的屈辱和尊严。”
“所以,我就必须得对你们感恩戴德,对你们低声下气,给你们当牛做马,就因为我要还这几个铜板的恩。我得扮好儿媳的角色,做好妻子的角色,甚至还得当好一个下人的角色。”
“我以前不觉得这有啥不对,因为这是村里的规矩,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都这么守着这规矩。”
“可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吗?难道阿姆您生来就该给别人家当下人?您生来就是这么个麻木且守着规矩而活的人吗?”
“我有名字,我也有自己的姓氏,我叫陶宁。可阿姆,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陶宁说完这一番话,目光缓缓扫向门外,那里站着一个又一个女子。她们中有些并非本村人,大多都是被家里人买过来的。
其中一位女子,因为“丈夫”早夭,十岁那年就被迫与公鸡拜堂成亲,这辈子都被困在了夫家,得伺候所谓的公婆一辈子,甚至还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可是,那些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又岂是陶宁这几句话就能轻易推翻的。就如同这岭下寨的规矩,又怎会因为出了几条人命,就被打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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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是觉得陶宁疯了,定是因为丈夫宁愿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她,所以把她逼疯了。
他们纷纷朝着陶宁投去嫌弃的目光,他们责怪她怎么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定是那王志凡的魂魄还没走远,来找她索命了,才把她逼成这般模样。
最终,陶宁还是被王家人强行带走了。即便郎中有意护着她,可陶宁却不愿因为自己,让郎中遭受众人的刁难。她轻声对郎中说:“小余,别帮我了,会沾上腥气的。”
陶宁站在王志凡的尸体前,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因为做错事的,不是她,她理应昂挺胸。
做错人的,也不是她,她本就问心无愧!
江洵听完屋内的对话,只觉得无力。
人的性命或许尚有挽救的可能,但那深深扎根并固化在脑海里的思想,也能被拯救吗?
纵是把岭下寨这吃人的规矩废除,把那些丢弃婴孩的父母杀掉,这村子里无辜的人亦不能一朝冲破枷锁的束缚。
因为令人悲哀的是,许多受害者在熬过苦难后,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新的加害者。
他们不会因为淋过雨,就记得给后人撑把伞。
他们只恨那些年,砸进心里的雨水太冰,压在身上的积雪太疼,所以恨不得,让后人也完完整整、一丝不差地体会一遍他们当年所受之苦。
于是,当所有人都有罪时,罪之界定,悄然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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