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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赓令管家送走老夫人后,几乎整日在外面忙碌,很少回府里。有一天他来书房,李秾看到他满脸忧虑。看到她静坐读书,似乎也想坐下来歇息片刻,但随意翻开一篇简帛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秾有些不忍,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答应过赵执的。
腊月二十是钦天监选定的日子,此日天地萧肃,宜法天时行义道,施刑法杀戮之事。赵釴、慕容氏及一十二名从犯定于此日处斩。
赵执在前一天见到了交州来的商队,这支二十人的商队只知东家是元骥,此时才知道,商队属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府所有。赵执和商队反复确认他们秘密离开建康南下的路线,将商队安排在鹤鸣楼。
靳氏兄弟招募的数十江湖好手和元骥所领的十七靖安轻骑,已全部集结于橐驼庙中待命。
三十岁的元骥虽然这些年南下北上,更是经历战场杀伐,但对明日的事依然感到茫然。他不能不认同赵执的计划,但此时心里却五味杂陈。
赵执和所有人推演了数遍明日行事的地点和路线,回头看到元骥放空的眼神,问道:“元骥,你对路线尚有疑虑么?”
“郎君,我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是愧对你和大将军,可不说,元骥此后日夜难安。”
赵执看着他:“你说。”
“郎君,明日既定了太子监斩,一路上禁卫官兵不知有多少,元骥绝不贪生怕死,但郎君你……明日生死未卜,你是赵家唯一的血脉,大将军本让我务必护你从此远走,明日却只能看着你去冒险……”
元骥突然抱拳跪在赵执面前,“郎君,你今夜就离开建康吧!明日由我带他们去行事,这些好汉个个身怀绝技,元骥一定拼死,博得将军和夫人一线生机!”
油灯之下,赵执浅浅地浮起一个笑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即将无辜遭刑,我怎么可能在今日远走。元骥,我既已决定行事,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你痛惜我的性命,但父亲和叔父都为大晛而死,假若我明日血溅街口,也算是全了赵家的传统。”
“元骥,明日不能成功,大不了身死刑场。总之我绝不束手,将命运交之于他人摆布。”
元骥跪在地上,看着跳动的灯火下赵执的脸,那面孔一半向灯,一半覆在阴影里,显得年轻而写满固执。
“元骥,你的苦心我明白,但你不必再劝我。也无须再有疑虑,明日背水一战,我与你,与大家同生共死,这是我的荣幸。”
元骥终于再也说不出话,哄着眼眶将视线移向了夜色沉沉的窗外。
赵府书房的窗外,谢赓从寒夜的巡防营匆匆赶来。谢府下人已经被遣走大半,府里黑沉沉的,只有书房处亮着灯火。
“李秾,你现在去收拾行李!我给你准备一些资费,明早天晓,你即刻离开建康,回你的家乡梁州去吧!”
李秾慌乱地站起来:“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明日城中,恐有大事发生,我……府中可能也会受到波及,府中下人大半已经离开,为周全计,你也趁天明离开京城吧。”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李秾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受。要她就此离开京城,回到梁州去吗?可是,她想起梁州心里却一片茫然。
“将军,李秾想恳求你,让我留下。”
谢赓看李秾依然裹得厚厚的像个棉墩子,眼眶里泛着泪花,满脸惶恐,一瞬间有些心软。
“李秾,谢府明日恐要卷入城中风波,此时已不适合留人了,你还是走吧。”
李秾想起那些哀鸿遍野的画面和逝去的父母,一时呆在原地流下泪来。
“我给你资费,你明日出发,走官道,如果不愿回野川镇,在梁州城中也可谋生。”
更多的话,谢赓不能跟李秾说。眼前这个少年自入府以来,让他心里颇有好感,因此为了他的安全,他特意来叮嘱他明日离开。
“将军,谢府一定会受到城中波及吗?”
“嗯。”
谢赓只答了一个肯定的鼻音,他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他更加不确定明天自己会作何决定。
“你必须离开。留在府中,有可能会危及性命。”
李秾心里猛地一惊,她从谢赓沉重的眼神中察觉到,明日的风波非同寻常,谢赓可能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此时留在府中只能是他的累赘。
想到此,李秾默默将案上那卷还没读完的帛书放回架上。
“既是如此,我听将军之命,明早天一亮就离开。”
谢赓看她应允,便说道:“李秾,你虽出身平民,但刻苦读书如此,你多多用心,日后或可在州府谋个职位。”
李秾双膝跪地,泪流满面,“李秾拜谢将军搭救收留之恩。”
谢赓没有再说什么,扔给李秾一个包袱,大步离开了。
天色将明时,一个裹得厚厚的身影从谢府中走出。李秾背好包袱,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之后急急向城门走去。
元庆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决刑日。
城中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直至巳时仍没有停歇的迹象。这本是钦天监算好的日子,今日大晴,可决犯人。雨滴落在几位监正的心上,如同地狱鼓点。三位司监,没有人推出来今天会下雨,这诡谲的异常令人心惊。
巳时一刻,两位死刑犯从刑部大牢中被押出,押进囚车。
雨越下越大,可太子殿下亲自监斩,没有人敢说停。下雨也并未影响城中居民的好事之心,观刑的都民从刑部大牢起就一直跟着囚车,一路上人越来越多,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禁军出动,艰难地开着道向东市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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