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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逸觉得室友有点悲哀,男室友并不是真的有多好色多危险,更可能像是在“追”她,觉得打压对方,半推半就睡到了,就是女朋友了。这种人讲道理了多半也没什么用,不会害怕,只会继续去求助,再得到一堆教唆他继续骚扰的评论。又想起了梁代文那句,笑的人也不见得真正开心。
又蠢又坏的人是需要教育,但的确没到罪不可赦的程度。顾逸的一个习惯,人性幽微,她会切掉那些不堪入目的丑恶和荒唐,尽可能笑对他人。
冒犯,就放在段子里就好了。
坐在办公室琢磨杰奎琳不肯罢休的选题,顾逸总想到梁代文,觉得他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样,身上的特质很新,全无普通男人对“步入正轨”的迫切。在足球场遇到那次,连闻到的空气味道都还记得,潮湿,有草的气味,还像混入了炽白的灯光。
晚上开放麦她没抽到上台机会,只能做观众。她要去和余都乐见面,小灵通余都乐有不少登台赚钱的脱口秀演出机会,她得赚点钱争取换套房子住;二来今晚陆叔会讲开放麦,她要听听这位三十出头的老男人最近又编了什么段子。
下午茶时间顾逸偷了个懒,缩在工位看完了梁代文的那篇专访。一个智能家居设计师的专访文章,撰稿人在开头就说:dev用冷漠的语气接受采访,实际内容却很有温度,也许在生活中他就是个反差的人。因为太有个性,我们如实记录了他的回答。
问:您作为设计师,怎么会突然想要探讨网络空间这个话题呢。
d:不是因为你们要采访我还让我有点新意吗。
问:您提出的线上和线下空间,您认为是对立的吗?
d:当然,和实际居住的空间是相对应的。都市人的生活被挤压了,所以才会都上网,我觉得全民网民并不只是网络发达造成的。
问:具体怎么解释?
d:游戏是穷人的奶嘴,手机是都市人的襁褓,精神空间和居住空间一样越来越被挤占成棺材的大小,人们在网络上才会越发暴躁。
问:这个比喻有点残酷。
d:入夜的都市就是有灯光的坟场,人们都在网络上而不在生活里。穷人的时间是被压缩在固定的框架里的,手机屏幕,格子间,隔断的廉租房,这其中没有自然也没有生活。稍微好一点的人可能会去打篮球、聚餐、看电影,等再觉得精神需要去富足,可能会想到文学、话剧、自然……但其实享受的成分是很少的。年轻人住的是隔断间或者地下室,获得娱乐的方式就不再是自然和生活了,而是手机屏幕,不难发现大家对手机的依赖,地铁里看综艺,追剧和小说,可能没有手机,发呆都很局促,所以共享理念那么火,最后剩下的刚需只有充电宝。科技拓展了互联网的维度,创造了更多娱乐方式,但同时房价和房租也在压缩年轻人的空间,把人们的注意力都赶到网上。都市的公园多数是给以家庭为单位的人在逛的,老人和孩子居多,年轻的单身都在哪里?在伸不开脚的床上看手机,在转身都困难的桌前看电脑,打游戏,做键盘侠。我们这一代看似审美多元,实际上是被倾轧的。
问:所以您觉得互联网并不是友好的。
d:也并不是。我的工作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为残障人士服务,现代交互的确也给他们带来了便利,他们是最早被从生活里赶回家中的一批人,盲人能够学会语音操作,就可以出门打车,在家使用烘干机……我只是注意到了这些现象。
问:您会呼吁大家尽可能不使用手机吗?
d:不会。人大多都需要一个自我排解的方式,我无权干涉他人生活,而且我也不是完美的人。手机的普及也给很多人提供了工具类的功能,尺、放大镜、秤……只是没有手机的人,也同样被折叠了。
这都是顾逸从来没听说过的观点。梁代文真的极其理智,基本不掺杂情感,更像思辨。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没人情味,梁代文嘴这么直,也不是完全没有看得入眼的人。
问:那你有比较欣赏的其他设计师吗?
d:李埃。一个经常在《安邸ad》出现的设计师,非常优秀。蛮可惜的,车祸之后一蹶不振,不知道什么才能见到了。
抬起头看到贴在软木板的照片,是她最早在杂志上看到单口喜剧时剪下来的,一个摆着高脚凳的书房和一个水杯,以及一束光。连同收集的明信片一起泛黄,顾逸每次搬工位都端端正正地摆在电脑旁边。她盯着软木板出神,梁代文仿佛变成了画中的一部分,半个手指长的小人儿踩着皮鞋走进画中,坐在高脚凳上和采访人交流,灯打在他身上,看起来真不亲善,怪不得没什么朋友;讲脱口秀一定也特别奇怪,毫无情绪煽动性,但这么毒舌还面瘫,说不定有反差萌。
这么说吧,他要是喜欢自己,算他有眼光。
而这个都市怪咖说了要交朋友,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顾逸蹬车去ounce太慢,想让他帮忙留个位置,未果;自行车刚停在门口就看到了排队的梁代文。果然他也不是只挑中自己的场次来看,她大喊了一句“梁代文”,对方回过头来,顾逸突然想起了《千与千寻》里孤独寂寞渴望朋友的无脸男,戴着个不笑的面具,仿佛被这个世界伤得太深似的。
陆叔坐在吧台附近和人侃侃而谈。顾逸冲过去打了个招呼,被陆叔笑着揉了揉头发。“陆叔”本名陆铭,叔是高中生观众给他起的名字,但实际上也就三十三岁,平时是个电视剧跟组演员,经常会在黄金档和大热剧里看到他,出场时长几分钟,不拍戏闲下来的时间在教人划雪和潜水,还在五原路租了个房子做小剧场。他的段子都不在上班族常规的朝九晚五里,而在雪山,深海,或者剧组。大家都说,偶尔能遇到陆叔都是在ounce的福利——毕竟肩宽腿长的硬朗帅哥在这样的舞台出现,算饱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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