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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那一刻突然就酸痛得简直无法跳动,好像有种心肺缺血的感觉,仿佛血管里流淌而过的不是温热富有生命力的鲜红血液,而是空茫冰冷的空气,只有心脏徒劳而沉重地搏动着;像是有人用一根细小而锋利的针,在一点一点戳刺着我脆弱的心脏。
我张了张嘴,只挤出来一个字:“我……”
洛基翻着书的手微微一顿,停在了空中。我不确定是不是看到了他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肃穆,似乎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样。
“什么?”他问。
我咬了咬牙,摊开双手,掌心向上,手心里涌出一片柔和的白光,很快形成一个透明的光罩,把我们两人隔绝于其他人之外。此刻在幻境之外的其他人看来,我们两人面色如常,正在平和地交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洛基注视着我做这一切,缓缓合上了他手里的书,放回桌子上,长身站起来,走到玻璃窗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十分安静地用那双绿色的瞳眸注视着我。我感觉那眼神仿佛一瞬间就撕破了我所有的伪装,直刺我的心底。
我狠了狠心,飞快地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王后陛下过世了。”
洛基的眼光闪了闪,在那一瞬间看起来似乎还没接收到这句话里的真正含义一样,显得感到有点突然而困惑。但下一秒钟他的双眼就眯了起来,表情还是很平静地问道:“how?”
我的心里忐忑不安,知道决不能说出托尔告诉我的全部实情,否则场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我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蠕动嘴唇,低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确切的情形……只知道是黑暗精灵打了进来……他们的首领玛勒基斯找到了王后陛下……然后……然后……”
“没有人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吗?人都上哪里去了?……托尔呢?……伟大的众神之父又在哪里?!”洛基沉默了片刻,用一种冷静的语气问道,就好像一个旁观者在客观地分析这个悲剧的起因一样。可是“托尔”和“众神之父”这两个称呼听上去简直像是他从咽喉的深处硬挤出来的,那种安静的声音背后藏满了悲愤、不解与痛苦。
我想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觉得眼泪已经汹涌地冲进了我的眼底,再多看他一眼就仿佛要从眼眶里扑出来了。
他的表情似乎完全没有改变,可是我已经这样全神贯注地仔细观察了他很多年,我不可能注意不到他五官里那些最最细小的变化――他的双眉很轻很轻地挑起了一点点,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因为痛苦而紧蹙一样;他原本平直的薄唇也很轻微地嘟了起来,仿佛那些悲痛的啜泣或愤怒的嘶喊都已经涌到了他嘴边,但是他却极力咬紧牙关把它们统统吞下;他的表情似乎纹丝不动,又似乎写满了难以直抒的刻骨痛楚,却还要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他已经在地牢里被淬炼得无比强大而难以动摇,即使母亲之死也不能够真正伤害到他一样。
可是我知道他的内心可能此刻已经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了。这样好像受了致命的重伤,也强忍着不肯叫痛的骄傲和倔强,尤其让我感到悲痛。我感觉地牢内平静的空气中充斥着满满的悲伤,如同暴风雨前压得很低的阴云,直要压到我心上来。
茫然的悲痛之中,他曾经的声音仿佛又在我脑海里浮了上来。
【你宁愿隔着这么一道窗子窥视我……】
【你甚至连接近我这么微小的事情都不会奢望。】
【在我们偶尔才能会面的所有时刻里,我们中间永远竖立着一道充满了防御魔法的落地窗和这四周坚硬冰冷的高墙……】
我终于明白了,我曾经错在哪里。
我大错特错了,洛基。
我不甘于仅仅只隔着这么一道窗子和冰冷的高墙望着你。我渴望着无限接近你,想要靠近你的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丢下你,就如同弗丽嘉曾经和我约定的那样。
这一刻,我真恨不得能冲进去握住他的手――虽然他根本不需要我,也不需要空洞的安慰――可是我现在只能维持着这个将我们的一切反应隔绝于外的幻境,徒劳地注视着他一个人在那间窄小的囚室里痛苦,含着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当时在这里。在他的牢房前。他还曾经嘲笑我找的躲避之地真是再正确不过了,整个仙宫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地牢了。
我动了动嘴唇,难过地垂下了头。眼泪从我的脸颊上滑落,无声无息地坠向地面。
【我不知道像今天这样和你交谈的机会将来会有多少,但是我希望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丢下他。】
神后弗丽嘉温柔祈求的声音如在耳畔,可是她却再也回不来了。
我觉得这才是我第一次正式面对死亡。虽然洛基曾经在坠下彩虹桥后诈死过一次,可是弗丽嘉给我的感觉又不同。而且我知道弗丽嘉之于他的意义。他一定比别人更加痛苦十倍百倍。没有留在她身边
,没能拯救她的生命,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刻仍然令她担忧,说一些逞强又伤人的气话伤害她的感情……现在他很有可能还没有资格出席她的葬礼。他将连一个最后和她告别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他们为什么要派你来?”他平静地问道,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就像是戴上了一个空白的面具。
我想他一定是想问,为什么他的哥哥托尔不来告诉他这个消息。难道这种悲痛和意外到了极点,非常私人的消息――母亲突然过世――不应该由哥哥来告诉他这个弟弟吗?为什么会是一个外人――即使他也认识这个外人――来说?托尔到哪里去了?他为什么不自己承担这个责任?难道他觉得洛基太令他和父亲失望,因此不配受到这种如同一家人一样的对待吗?……
我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替托尔辩解两句。我短暂的沉默似乎令洛基产生了一番自己的解读,他双手背在身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我,唇角突然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糟,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想歪了。
我急忙说道:“原因一定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托尔同样很悲痛,我……我觉得他只是有点……呃,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洛基勾起唇角,笑着重复了一遍我的形容词。然后,那个不带一丝真心的虚假笑容在他脸上慢慢凝固,冷了下来。
“谢谢你给我带来这个消息。你可以走了。”洛基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惊愕地望着他,看见他苍白的面容上十分平静,平静得可怕。
我知道我无法安慰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我难过地注视着他的脸,轻似无声地喃喃了一句“我很抱歉”。
然后我撤掉了我们身上的那个幻境。我看着他,又低声说了一句:“我会把这个幻境一直留在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洛基没有回答我。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只是挺直背脊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戴着一张面具。
我往后倒退了几步,向前伸出双手。一层浓重的白色雾霭从我掌心升起。
洛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做这一切。那层白色雾霭弥漫开来,当它将洛基与我对视的视线隔绝开来的时候,我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双空旷的绿眼睛,眼眸里空无一物,就好像生命里的所有事物都已经从他眼中消失了一样;我眨了眨眼睛,一行眼泪从我的眼中无声无息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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