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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转瞬便是一片昏暗,日光被遮蔽在头顶,仿佛一个巨大的盒子忽然合拢,将所有东西都装入了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里的硫黄味道越来越浓重,刺鼻得令人几乎无法呼吸,黑暗里,只听得飞灰簌簌地密集撒落,仿佛一只只炽热的蝴蝶成群结队飞舞而落——是的,那是燃烧着的雪!只要沾上一片,就能将肌肤灼烧溃烂。
苏微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躲避着那些灰烬。闪电撕裂黑夜,不时下击,身边巨大的树木一株接着一株被劈倒,燃烧。整座山都仿佛在崩裂,无数巨石从山上滚落,道路颠簸得令人根本无法行走。路上激流汹涌,那些滚热的泉水,竟然是从裂开的地缝里漫出!
她心下惊骇,顾不得墨大夫说过的忌讳,勉强提起一口真气,在黑暗里听风辨位,迅捷地避让那些坠落的石头,继续往前奔走,希望跑到山下便能避开那些遮天蔽日的飞灰。然而,黑暗里跑出几步,脚下忽然便是一空,掉了下去。
整座大山,居然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缝凭空出现,阻断了道路。而那一条深深的裂缝里没有漫出水,反而有暗红色的火光涌动,灼热逼人而来。
地火?!
苏微惊呼了一声,沿着那一条裂缝滚落了几丈。背后已经感到剧烈的灼痛。那条裂缝深处不停地涌出火来,那种奇特的红光映照着她的脸,仿佛地狱狰狞的红莲之火,令人窒息。
不……不。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在下落的一瞬间,她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剑,提起一口真气,在剑刃上注入内力,唰的一声插入了裂壁之中!
一剑钉死了下落的趋势,整个人就挂在了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
地狱里的火还在不断蔓延上涨。头顶是漆黑一片,不停有灼热的飞灰如雪落下,伴随着巨石的滚滚雷声。脚下是炼狱,而头顶是劫灰,她竭尽全力,想纵身飞出裂缝,然而刚一提气,眼前便是一黑。
握剑的右手上,十八支银针铮然弹出,被逼出了身体。毒!那种可怕的毒,终于在她激烈地使用内力后脱出了控制,随着内息流遍了她的全身!
苏微的手指转瞬无力,手一松,整个人轻飘飘地落下,仿佛被地底旋涡吸进去一般,向着那一条裂缝深处坠落。
不……不!不能就这样……
她在下坠中,拼命挣开手去抓着一切可以抓的东西,然而,虚空里除了飞灰,什么都没有——速度越来越快,硫黄和火的味道令她窒息。
唰的一声,就在几乎落入地狱的那一瞬间,一只手忽然凭空伸了过来,紧紧地一把拉住了她!
她有短暂的眩晕,仿佛不相信绝处真的可以逢生。直到那只手将她拉出了那条裂缝,抱着她穿行在巨石滚木之间时,还是觉得宛如梦寐。
黑暗里,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只觉得抓住她的那只手坚定如铁。
“你……是谁?”她微弱地喃喃,竭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半扶半抱着她,在飞灰里飞奔,避开不停滚落的石头,向着高处奔去,对这一块的地形仿佛了如指掌。那个人横抱着她一路狂奔,一直奔到了一个河谷旁边,也不见如何用力,微微点足,凌空飞度,便落到了深涧的对面。
黑暗里,河谷里的水还在急速流淌,山那一边的轰鸣还在继续。
她看到黑暗里有一道道红光,仿佛蜿蜒的蛇类一样从山巅裂开的口子里爬出,再从地底漫出,然后沿着山势往低处蜿蜒而来,所到之处一切都毁于一旦——最后,那千百条红色的蛇,都汇聚到了那一道深深的河谷里,渐渐冷却,黯淡。最终再无声音。
只有灼热的感觉还在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她望着这一切,感觉仿佛身处噩梦之中。在头顶阴霾散开的最后的一个瞬间,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出手救她的人的侧脸——那个人的脸上,戴着一个木刻的面具。
“师父?!”她失声惊呼,猛然直起了身体。
然而就在那一刻,手臂上的毒性猛烈发作,她眼前一黑,再也无法维持清醒,头一沉,昏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碧蚕毒如同一条青色的蛇,从她的小臂蜿蜒,直钻心脉而去。
“唉……”恍惚中,耳边听到了一声叹息。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上密布的飞灰已经稍稍散开,山谷中光线转亮。苏微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草地上,身上落满了雪白的灰烬,双手被布重新包扎过,每一处松动的穴道都被银针重新封住。那原本已经扩散的惨碧色被逼回了原处,被银针重新钉住,没有进一步蔓延。封穴之人的武功和医术均为当世罕见。
“师父!”她霍地坐起身,然而,身侧已经空荡荡再也没有人。
那个黑暗里的人,悄然地出现,又悄然走了,仿佛是一个幻影。只留下她在河谷对岸醒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是师父吧?他救了自己,又为自己逼毒疗伤。
可是,为什么不等她醒来,他却又走了?
她吃力地爬起身,四顾呼喊。然而,却再也看不到师父的踪影,也没有人出来回答她。苏微在地上静坐了片刻,只觉得心中一阵茫然,终于撑起身子,筋疲力尽地向着山下走去。
那一场天崩地裂过后,高黎贡山面目全非。
山,坍塌了大半;河,被地火灼干;无数飞灰从天而落,遮蔽了青翠的群山,令山谷一夕尽白。连不远处半山上那一座村寨也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一半掩埋在巨石底下,一半被厚厚的飞灰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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