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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棠冬只是拿着笔随便涂。
他没有说她,也没有任何指教,各画各的,她那一晚的快乐很纯粹。
也没有一晚,她的快乐在打开家门那一刻戛然而止,取消晚自习的通知孙萍收到了,孙若打来说去接棠冬顺便带她去吃点东西的电话,她也接到了。
但棠冬回来的太晚,她在客厅裹着毛毯看电视,见她进门就耷拉下脸色。
“手上拿的是什么?”
棠冬换好棉拖,将自己的靴子抖抖鞋沿雪碎,晾在墙角,起身回答:“画。”
不出意料的哼声,粗声粗气,孙萍批评她尽会要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你小姨晚上带你去吃什么了?”
“炸鸡。”
孙萍扫扫她两只手,除了那只画框袋子,再没拎回来点别的。
“吃炸鸡?你就没想着带一点回来给你弟弟吃?你怎么当姐姐的,温棠冬,我发现你真是从小到大一点不为你弟弟着想,就知道跟他争跟他抢,有点好就藏着掖着,巴不得你小姨对着你一个人掏心掏肺是吧?我怎么就把你养得这么自私呢!”
温睿阳窝在沙发里,眼皮都没抬一下,玩着原本属于棠冬的手机,充好人打圆场:“行了,我都习惯了好吧。”
孙萍气头降下去一些,觉得温睿阳懂事,受了大委屈,她生硬地抿着嘴,好像有人欠她钱。
转头对着温睿阳才换上好脸色。
“明天不上学也要早点睡觉,不玩了,老看手机伤着眼睛,妈妈明天早上带你去福记吃早点,手机什么时候不能玩啊,早点睡吧。”
对于占便宜,孙萍是热衷的。
可一旦棠冬在孙若那里获得太好的优待,她又有些时刻会觉得自己没小姨疼爱的宝贝儿子真是可怜,需要更偏心,这碗水才算端平。
棠冬进卫生间打水洗脸,洗漱完,回了自己的小房间,脱下棉服,将纸袋里的画框取出来,摆在桌上。
颜料已经干透,但味道还没散干净。
底图是她选的,用色比较简单,远处是被阳光照透的山峦水波,近处是河岸上大片郁郁葱葱的粉色郁金香,开得肆意明艳。
将画框安置好,客厅也没了声音,她放轻脚步,拿着昨晚用过的暖水袋去厨房,先放掉袋子里的冷水,再从开水瓶里倒出热水灌至半满。
为了保温,棠冬用过的暖水袋注水口设计得都很窄,灌水时经常被热水烫到,这种有记忆力的痛感,日积月累,锻炼出她性子里的谨慎和忍耐。
房间里关了灯,她抱着暖水袋缩进被窝里,老式花纹的浅色窗帘完全不能遮光,外头路灯的光亮映着雪色,照进小小的房间里,越发明亮。
光区斜打在桌面上,照亮边角对齐的一摞教科书,照亮贴在墙上的课程表,照亮画框里,那一丛热烈盛开的郁金香。
棠冬静静看着,想到涂着幅画时,和他的亲近,她涂错的地方,他会很自然地用别的颜色修正。
他们不说话,那种感觉也很好,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不妥当的小色块,被温和无声地修正。
像一把绷了太久太久的琴,平时稍微放松一点,都会被骂松了弦、错了音,可在那个场景里,那把琴前所未有的松弛。
他说:“你喜欢画画,学数学又觉得困难,以后可以走艺考。”
棠冬抿着唇,笔尖沾水,没说话。
喜欢画画是真的,走艺考却不可能。
艺考生大概给人两个印象,成绩不好,家里有钱。
两者都属于刻板印象。艺考生文化课成绩漂亮的大有人在,而想走艺考,家里不一定需要多有钱,但起码要舍得花钱一些。
棠冬自知不属于这个范畴。
窗外夜雪纷飞,画框里是另一个未知春日。
作者有话说:
9、09零下
从小就缺乏与父母的正常对话,棠冬识字后,没有丰富的课外书,孙萍也不会给她报什么兴趣班,她爱看隔壁爷爷家的过期报纸,尤其是那些骇人听闻的市井新闻。
黑体的加粗标题,尽力抓住一切醒目吸睛的字眼,儿子向父亲举刀,母亲与女儿对簿公堂……
人世汹汹,各人受着各人的苦痛。好似真应了报纸上的煽情结尾——对大多数人而言,生命不是什么冒险,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
多年后回顾,她的人生也曾有过一场冒险,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那一步迈出去就算冒险,仅是他拉住她,问她愿不愿意,她就点头跟他走了。
起始按钮,该从哪儿算呢?
旭城一中放了寒假,气温一直在零下徘徊,屋顶的雪化不掉,白天稍见微暖日光,淅淅沥沥融一点,入夜降温又顺淌水口结成尖尖冰棱。
楼下有小孩疯跑玩闹,时不时点炮,砰的炸一声,临晚,老楼栋间敞开的窗,飘出阵阵烟火气,闻着像腊肉炒蒜苗。
今天孙萍跟温德明去了舅舅家。
孙萍最近心气很不顺,接到舅妈视频就在手机里阴阳怪气起来,说小姨一家前几天去了香港,坐飞机跑那么老远买东西,有钱人就是闲得发慌,变着法儿地糟蹋钱。
中年妇女的视频模式,扩音喇叭一样毫不吝啬分贝。
舅妈笑笑说:“没跟我们讲啊,电话打给你,那不是肯定要给你家买东西了嘛,好事情啊。”
“就问的棠冬,”孙萍冷哼哼,“她还想着给她小姨省钱说不要呢。”
棠冬从客厅路过,背着书包下楼。
年关下,天黑得特别早,她从菜店到家,孙萍他们还没回来,只有温睿阳一脸惊愕站在她房门口,手上是几张还没来得及折好的崭新红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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