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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第1页）

“你拿着钱去干嘛？”

“松手！”

“这是我们的钱，你要拿去干嘛？”

“我让你松手！还有，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给谁花，是我的事。”

纪春山挣脱俞美莲的手，迈进钟似薇家那扇生锈的大铁门，而后重重一关，“砰”的一声将门外的俞美莲惊得几乎跳起。

一秒之后，门又重新打开来，纪春山直视门外的母亲，眼底是一片晦暗的森冷。

“如果你还念及一点母子之情，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添乱，当我恐吓你也好，求你也好，现在就回家去，不要站在这里骂街。”

门“砰”一声又关上了。

俞美莲着实有点吓到了，这孩子打从懂事开始，就成天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对她更是没有半点好颜色。原先年纪小还好控制，现在蹿到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眼风冷不丁往人身上一扫，都有几分威慑力。

她心里想骂，嘴上却又退缩了，窝窝囊囊憋着一口气往自己家去。

救护车很快驶进来将田苒接走。

是水钠潴留导致的急性休克，还好发现得及时，医生说哪怕再晚五分钟，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现在的结果是，命抢回来了，钱却花光了。

田苒的所剩不多的一点积蓄，连同纪春山那只信封里装的所有钱，都花得一分不剩。

而后续还要继续住院和透析治疗。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在医院陪护的那几夜里，钟似薇几乎没阖过眼，命运像一场无休无止的鹅毛大雪，一层一层地覆盖上来，快要将她这株营养不良的蔷薇压死了。

她喘不过气来，想到英年早逝的爸爸，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想到那个毫无出路的家，该怎么办呢？她的偏头痛就是在那时突然到访，如同厄运附赠的纪念品，买大送小。

有那么几个小小的瞬间，她居然又想起了那间高薪聘请服务员的商务ktv，那时候令她魂飞魄散的一瞥，现在想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臆想中，自己的脸和那个抱着啤酒箱的女孩的脸不断重合。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强迫自己挥除这点可怕的想法！

可是，该怎么办呢？

田苒躺在病床上垂泪，用自己枯瘦的手握住女儿的手：“似薇，妈妈心里明白，这个病迟早都要去的，人人都会有这一遭，没办法治就不治了吧。”

纪春山站在床前安慰道：“田阿姨，不要说丧气话，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安心治疗就好。”

田苒摇头：“春山，你的好意阿姨心领了，但你也只是个学生，能有什么办法呢？再说，这原本也不该是你的负担，你今后能好好照顾似薇，我就心满意足了。”

钟似薇默默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没有说话。

也是从那时起，钟似薇正式进入了乔家默口中的“低电量模式”，明明已经被生活压得奄奄一息喘不过气来，却又跟命运赌着一口气，一口垂死挣扎的气。

那个星期，她瞒着妈妈，给断交多年的奶奶打了通电话。

当年，因为父亲的赔偿金问题，妈妈和父亲那一大家子闹得极僵。奶奶带着大伯、二伯闯进家来，强行抢走了父亲留下的唯一的房产，将她们母女赶到了宁安巷。

从此以后，再无联系。

她知道田苒是宁死都不愿再和他们扯上什么关系的，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在她为数不多的一点关于奶奶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有点难缠的老太太，孩童时跟几个堂兄弟去她家做客，小孩子嘴馋，还没开饭就溜进厨房偷东西吃。

堂兄们各自啃着大排骨，便也给她递了一只花卷。谁知老太太听见响动走进来，目光往厨房扫了一圈，二话不说就在她手背上打了两下，抢过那只花卷道：“饿死鬼投胎吗？”

可是吃排骨的堂兄们并没有遭受苛责，反倒是一个个笑吟吟地看着她。

那一下她就明白了，不是因为花卷，而是因为她是女孩。奶奶不喜欢女孩，也不喜欢她，兴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喜欢田苒。结婚这么些年，田苒就只生了一个女儿，而大伯、二伯家一个生了二胎，一个生了三胎，还都是男孩。

一个不被喜欢的儿媳妇和一个不被喜欢的孙女，所以后来抢赔偿金时，才会那样不留情面。

钟似薇的电话打过去，报上姓名，那头明显沉默了两秒，而后一个衰老而生硬的声音响起：“你有什么事？”

“我要借钱。”

没有人会这样借钱，她不是用祈求的语气说出“我想借钱”，而是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借钱”。

“我妈妈生病了，治病需要用钱，我要找你借三万块。”钟似薇又强调了一遍。

“生的什么病？”那头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肾衰竭，我这周必须拿到这笔钱，如果你没有的话，麻烦去向大伯二伯他们借。”与其说是盛气凌人的命令，不然说是置之死地的麻木，她的语气并不重，相反，还有一点诡异的轻柔。

她其实没抱多少希望的。只是觉得应该来试试。

当年她还小，对长辈的事所知并不多，田苒又是个很温和的女人，即便闹得个不相往来的结果，也很少向女儿抱怨、灌输什么。但这些年钟似薇细细咂摸着一些细枝末节，也大概能分清个对错来，属于父亲的房子无论如何都不该由大伯或二伯占据，天底下没有这个理。

无非是欺负她们孤儿寡母罢了。

所以她要得理直气壮，憋着一口气呢，一口对世道不公的气，凭什么，凭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又凭什么好人就活该受欺负，她拿回原本属于母亲的东西，为什么还要低声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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