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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八章 普通的星期六（第1页）

一九三九年四月八日，这天是个普通的星期六，联大师生照例去农校上课，上午贺础安去听皮名举先生的“西洋通史”，课上讲到英法百年战争，皮名举先生说道：

“在百年战争的前期，英国人总是打胜仗，一三四六年的克雷西会战，英军以少胜多；一六年的普瓦捷战役英军不光以少胜多，还俘虏了法兰西国王；一四一五年的阿金库尔战役，英军征服了诺曼底；一四二四年的韦纳伊战役，英国军队以重甲和长弓重创法苏联军，以一千多人的牺牲换取了法国和苏格兰近万人的伤亡。然而到了后期，法军开始转败为胜，一四二八年，法国人民在圣女贞德的鼓舞下，冲破了奥尔良之围；紧接着一四二九年的帕提战役，圣女贞德统帅法国骑兵冲破了英国长弓手阵线；一四五零年的福尔米尼战役，法军奠定了最终的胜局。”

皮名举先生数如家珍般地讲完百年战争的重大战役之后，站在讲台上沉吟良久，似是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同学们说：

“同学们，你们看，无论英军前面打了多少胜仗，结果还是法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日本就如同昔日之英格兰，而中国就好比昔日之法兰西，无论现在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怎样地作威作福，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中国的！”

皮名举先生的话十分鼓舞人心，课堂里爆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被先生的话所激励，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仍是充满昂扬的空气，贺础安也怀揣着必胜的自信离开了教室。

前几天因为生病，没课的时候贺础安一直在宿舍里面休息，今天终于有了点儿精神，加上下午也没有课，贺础安便想着去城南逛逛书店，路上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经过，贺础安叫住了他，买了一碗糖稀饭，站在街边三两口地吃了，便迫不及待地往南走了。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贺础安连走了几里地，竟也不觉得十分疲惫，来昆明也快两年了，贺础安把昆明的书店逛了个遍，从分布上来看，虽然书店遍布昆明全城，但还是城南的书店更多，比如华山南路上的“云岭书店”、“新知书店”、“新民书店”和“茂文堂”，福照街的“读书书店”，劝业场的“高原书店”，马市口的“务本堂”，南屏街的“康宁书店”等。

但贺础安最喜欢逛的还是城西南有名的“书市三街”：光华街、文明街和甬道街。甬道街与文明街左右相邻，两街与光华街南北相接，跟南边的景星街组成一个“口”字。其中光华街上知名书店云集，有“商务印书馆”、“五华山房”、“中华书局”、“开明书店”、“世界书局”、“正中书局”、“新文书店”、“文建书局”、“光华书店”、“昆华书店”、“文通书局”等，跟光华街上各大“巨头”彼此争锋不同，文明街则是旧书摊主的天下，书摊上可以找到各色通俗小说，大大小小的书摊儿和古董摊儿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永远热热闹闹。文明街的旧书摊儿和光华街上那些大书店雅俗共赏，互相辉映，一起给k市民提供了丰富的精神食粮。偶有闲暇，贺础安便在这里消磨半日，最后满载而归。

因为贺础安看的文史类书籍居多，逛得最多的还是光华街，街上每个书店的特色不同，有卖洋版书的，有卖古籍珍本的，有卖中小学教科书的，而贺础安每次必去的是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在云瑞公园东侧的一幢半圆形的二层楼里，贺础安先去里面逛了一圈，接着去了对面的商务印书馆。

商务印书馆是一幢两层楼的西式建筑，各学科书籍应有尽有，更难得是有很多前沿或经典的西方学术着作，因此南迁昆明之后，这里成为西南联大的师生购书的选。书店里十分安静，客人不多，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看书选书，贺础安在一楼逛了逛，之后上了二楼，他挑了好几本心仪的，却无奈囊中羞涩，几番权衡下来，只选了一本蒋廷黻的《中国近代史》。

贺础安拿着挑好的书下了楼，不期然一眼就看到了钱穆先生，此时的先生正面朝着书架，在角落里认真挑书，只见他兴奋地喃喃自语道：

“这里竟然有商务印书馆的《四库全书》珍本！实在太难得了！”

之前贺础安修过钱穆先生的“中国通史”这门课程，钱穆先生一直对贺础安颇为欣赏，当时贺础安的期末成绩是全班最高分八十九分。这学期贺础安选了钱穆先生的“秦汉史”和“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两门课，他的学习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一丝不苟。只不过平日里除了上课时间，贺础安很少有机会见到钱穆先生，听同学们说，钱穆先生没课的时候住在宜良，所以在课下同学们跟先生的交流并不多。

因此在钱穆先生挑书的时候，贺础安默默地结了账，之后并没有跟先生搭话，而是静静站在窗边等待。直到钱穆先生选好了书，走到书店老板跟前结账，这才留意到贺础安也在书店里，钱穆先生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

“贺础安！你也来买书啊！”

贺础安先是行了个礼，接着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是的先生，上午刚上完皮名举先生的课，就想着过来看看这儿有没有什么新书。”

“离开蒙自之后，你们的夜校还办吗？”

“说来惭愧，回到昆明之后，夜校便没再办了，只是暑假的时候跟同学们去大板桥做了抗日宣传。”

钱穆先生点点头：

“很好，学史的人一定要有改良社会的责任感，但你目前专心于学业，也是正理。”

此时店老板已经手脚麻利地用麻绳将钱穆先生买的一摞书捆扎好，钱穆先生付了账，贺础安立马将那一摞沉甸甸的书从老板手中接了过来：

“接下来先生准备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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