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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微信群叮咚作响时,我正加班核对季度报表。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人,键盘声与雨声交织成这个夜晚唯一的伴奏。
我揉揉胀的太阳穴,拿起手机,准备快浏览一下信息就继续工作。屏幕上,老家群聊已经炸开锅,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田家出大事了!”
“志强被人抬回来了!”
“瘫在轮椅上,话都说不清!”
我猛地坐直身子,睡意全无。田志强——我的堂哥,已经六年没有音讯。此刻,这个名字伴随着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消息在屏幕上跳动。
“送他回来的不是别人,是跟他过了六年、还生了个女儿的女人。”
办公室里,空调出轻微的嗡鸣,我却感到一阵窒息。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像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敲响了边鼓。
堂哥田志强,比我大八岁,曾是我们田家最有出息的子弟。高大英俊,能说会道,大学毕业后在城里做建材生意,一度风生水起。六年前,他突然从所有人的生活中消失,只留下一堆债务和一颗破碎的心——他的妻子李秀兰和当时才五岁的侄子小天。
母亲打电话来时,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颖啊,你明天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志强他出事了。”
“我看到了群里的消息。具体怎么回事?”
“那女人开车把他扔在村口就走了,说是车祸后遗症,半身不遂,话也说不清楚了。秀兰接到电话赶去时,他就一个人瘫在轮椅上,身边只有一个行李箱。”母亲的声音哽咽,“作孽啊”
我挂断电话,望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忽然觉得人生的账本远比这些数字复杂。明天,我必须回田村一趟,不仅因为家族需要人手,更因为——秀兰嫂子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想起志强哥和秀兰的婚礼,那是村里最风光的婚礼之一。新郎西装笔挺,新娘一袭红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当时我刚上大学,看着他们,以为爱情就该是这般模样。
“颖丫头,将来你也要找个像志强这样的。”婚礼上,亲戚们打趣道。
谁能想到,短短八年后的今天,会是这般光景。
第二天清晨,我向公司请了假,驱车赶往田村。三个小时的车程里,秋意渐浓,路边的梧桐树叶已经开始泛黄。越是接近故乡,心情越是沉重。
田村变了模样,新修的柏油路代替了从前的石子路,两旁冒出了不少崭新的楼房。但不变的,是村里那张无形的关系网,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瞬间传遍每个角落。
志强哥的家在村东头,一栋曾经令人艳羡的二层小楼,如今在周围新房的映衬下,已显得有些过时。院子里聚集了不少亲戚邻居,大家低声交谈着,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好奇,也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颖丫头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母亲迎上来,握住我的手,低声道:“秀兰在屋里,从昨天到现在,不吃不喝,就是哭。你去劝劝她吧。”
我点点头,穿过人群走向屋内。客厅里,几个女眷围坐在一起,中间是秀兰嫂子。六年不见,她老了许多,不到四十的年纪,两鬓已有了白,眼角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刻一般。
“秀兰姐。”我轻声唤道。
她抬起头,红肿的双眼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小颖,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现它在剧烈地颤抖。这双手,曾经灵巧地绣出全村最漂亮的刺绣,如今却布满了劳作的茧子。我知道这六年来,她靠在镇上服装厂打工,独自抚养儿子,照顾志强年迈的父母,直到两老相继离世。
“他在里面。”秀兰用眼神示意卧室的方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半掩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蜷缩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来。
我几乎认不出这就是曾经风度翩翩的田志强。他脸颊凹陷,眼神呆滞,左半边脸有些歪斜,嘴角不时轻微抽搐。见到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试图说些什么,却只能出“啊啊”的声音,右手无力地抬起,又落下。
“志强哥。”我艰难地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回避着我的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绝望的气息中。
这时,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冲进房间,警惕地站在轮椅前,护住志强。“不准你们欺负我爸爸!”
我愣住了,这是小天?六年不见,他已长高不少,面容有七分随秀兰,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到志强当年的影子。
“小天,我是小颖姑姑啊。”我柔声道。
男孩倔强地看着我,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防备。秀兰闻声进来,轻轻拉过儿子,“小天,别这样,这是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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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在笑话爸爸!”小天指着窗外的人群,声音带着哭腔。
我看着这一幕,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这个孩子,在父亲缺席的六年里长大,如今却毫不犹豫地保护着这个抛弃他们的男人。
安抚好小天后,秀兰拉我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手依然微微抖。
“医生说他是车祸后遗症,脑部受损,左半身瘫痪,语言能力也大部分丧失了。”秀兰低声说,“治愈的希望很小,只能靠长期康复训练,但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秀兰苦笑一声,“昨天她开车到村口,打电话让我去接人。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带着一个小女孩。她说她叫林薇,跟了志强六年,那女孩是志强的女儿,今年五岁。”秀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说她尽力了,医院能做的都做了,但她还要生活,不能一辈子耗在一个瘫痪的人身上。”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秀兰,“她就这么把他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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