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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负疚和难以言说的欲望交织成岩石,岳毅发觉自己就像西绪福斯,被迫永远重复推上再落下的艰辛命运。如果他真的是被逼死的天宁,自己能拿什么勇气面对?!
更何况,他不能忍受天宁已经变成了这样……这样的娼妓。
“别说了。”岳毅怆然跪地,双膝砸下的声音像是他被人生生掰断了骨头,而甘天行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颤栗。
谢春笑到涌出眼泪,他也从容地跪下,还礼貌地借甘天行的手帕擦了擦脸。这次他倒没有做岳毅最害怕的事,试图让对方正视自己,甚至语带几分嘲弄似的同情——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正如你们所说,甘天宁早就死了,而我只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既然你们开出的价码合适,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卖呢?”
07
说来奇怪,甘天宁逃跑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得连甘天行都多了几分罕有的和颜悦色,甚至肯亲自下厨哄甘天宁吃饭。
那时甘天宁已经瑟缩得像只落水的小兔子,若有皮毛也该蔫蔫地被打湿。见曾经最依赖的哥哥捧着碗向自己走来,只能联想到更多的伤害,立刻抱着头连连后退。因他的绝食,已经瘦得可以连狭窄墙缝都一缩再缩,简直像是砌在墙里的一道阴影。
他唯一能抱住的东西就是粗大的铁链,其上还流淌着属于他自己的斑斑血迹,总有人会提起链子向他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而窗外依然阳光明媚。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铁链将他柔嫩的肌肤咯出了不规则的印痕,甘天行好气又好笑地放下了碗,再次试图靠近他。小少爷这次没敢拒绝,只是嗫喏着攥着链子死死地低着头。甘天行抚摸他额角新结痂的伤口,不由皱了皱眉:“岳毅又打你?”
随着甘天宁的逐渐麻木,岳毅最多只能得到心上人睁大了眼无声而绝望的哀嚎,自然心情不佳,简直把小少爷当可拆卸玩偶一样蹂躏。
甘天行只觉微妙地不悦,近来甘天宁的情况很不好,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幼弟去死:“大哥不会再让他来了,嗯?”
“别怕,乖,把手放下……对,再过来点,大哥不打你。”
甘天宁那虽然无知无觉却仍澄澈的眼瞳转了转,一点点挨着甘天行的指尖从墙角阴影里挪了出来。甘天行不禁笑了,感觉自己像是拿着鲜美的青草引诱兔子探出毛绒绒的耳朵。
他转身去拿汤碗,想也许是时候给天宁换个环境,这些日子他已经被调教得够乖巧了——
就在他满面笑容地转身时,甘天宁又迅速地拖着链子蜷回了角落,把头紧紧地埋在膝盖里不肯抬头。
他大约以为那个陌生的碗是新的折磨手段,恐惧到牙关发涩,牙齿仿佛都在颤栗中簇簇磨成粉末,尽是死板的石膏味。
然而他却连个可供呼喊的名字,抑或可供支撑的信念都没有。
甘天行的耐力显然已经不多,尤其是对他这个累赘。痴儿仅剩的神志足够他听清大哥愈见沉重的脚步声,甘天行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哄他:“来,天宁,出来。”
甘天宁忽然想笑,为窗户打开的一角。那里流露出阳光和自由的味道,而他的自由,是迫在眉睫的死亡。
“不。”他听到自己发出了数月以来第一个清晰的音节,甘天行一定愤怒得很,但他还是要说,用胸腔里全部的力量大声说:“不!”
“哗啦”。
瓷碗碎裂一地,绽放着锋锐的边缘。而窗帘兀自摇曳,微风正惬意。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08
谢春只稍稍用了点力气,就推开了那扇门,那扇囚禁并毁掉了甘天宁一生的门。
他离开书房时那两人无声以眼神询问他要去哪儿,虽然神情惶惑,却依然有挡不住的狂躁,仿佛失控的引擎擦起了火花就再也没法熄灭——
直到殒命悬崖。
谢春顺手拿走了一盒烟和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摆了摆手:“你们自便,我要找个地方睡觉。”
他们没敢拦住谢春,而谢春也并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出乎他意料,以甘天行的性格,居然没让人把这间房封死,也没有试图用温馨布置美化那些血迹,而是仍然让房间保持着原样。
床头那暗沉的银灰色铁锁虽然被打磨得光洁,但每个链条还是凝结着擦洗不去的血污。不合时宜的落地窗依然明媚,整间屋子透着一股虚伪的整洁感,有人细心清洗窗台缝隙,却没有人会在夜晚拉上窗帘。
谢春叼着烟站在窗前,模糊地笑了笑。
角落里甘天宁的影子在星光下仿佛和他重叠,他们是一体回魂的鬼魅,也是永不相交的昼夜。
谢春没有一点属于甘天宁的愉快记忆,他不过是个被玩烂了的婊子。但世间事从来公平,他至少还能从客人身上得到钞票。
他还能吃能喝,会笑会困。
他还活着。
谢春吸完了一支烟,弯腰试图拉开床头柜找个烟灰缸。床头柜是锁着的,一定会难倒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但难不倒一个浪迹街头的人。他轻巧地摸了根铁丝旋开小锁,捞出从前甘天宁的“客人”们常用的烟灰缸,还在手里甩了甩——
虽然那些人更偏向直接用小少爷当烟灰缸,在他身上摁下滚烫的烟灰是种有趣的消遣。
谢春漠然地发现自己全都记得,但已毫无感觉。于是他伸了个懒腰,没有拉上窗帘,就借着明晃晃的月光翻身上床,坦然入睡。
想了想,他还是伸手捞起了那条铁链,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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