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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时这么婆婆妈妈。
座钟响起,已是九点钟,方丞收敛情绪,按照原计划,他现在需要出现在远丞银行天津分行,这是三天前就定好的会议,这也是他布的最后一道棋,他不能和音音同出同进,如今每一步都得万分谨慎,不可掉以轻心。
银行的会议与正常无异,只是黄春见三爷频繁看手表,以为他紧张时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列车在午后,时间充沛何须担心?
不过黄春顾不上揣摩上意,会后人们退去后,他提醒三爷要不要打电话给北平大少爷,让从方家调几个人手到香山。
他说:“我左思右想,还是有点担心东哥。”
“海东怎么了?”
黄春叹气,昨晚临走时他嘱咐海东接下来不要再回香山了,密室那道门千万不能开,以戈亚民的机警,他一定会觉出外面人手已经撤离,海东一个人开门进去定会生变。可海东那副直肠子,竟然说三两天不开没啥,若是一礼拜不开,岂不把人家饿死了?黄春当时失笑,说戈太太的势力是吃素的吗?还一礼拜,三天就得发现不对劲好吧,还怕他们找不到救人的地方?
“唉,就怕东哥再犯轴。”
方丞却不以为意,道:“以戈亚民的机敏,我们的人手从香山一撤,恐怕不需要戈太太或者海东去破门,他自己就察觉到异常了,只要意识到外面无人制衡,门是关不住他的。”
香山别墅静谧无声,黑色镂花大铁门闭阖,前后院的男女仆佣都于昨天遣散了,只一对中年夫妇留守,大黄狗睡在窝边晒太阳,碗口大的玉兰花嘭地掉在地下。
主宅那座小白楼沐在这阳春三月的阳光下,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密室非常隔音,但从昨天后半夜戈亚民就觉出了,别墅已空,今早起床他按部就班地洗漱、看报纸,始终不见姓黄的和姓林的送早饭来,这就更加确定了,抽完最后一支雪茄,他开始徒手拆床拆桌拆凳子拆灯,方丞足够机诡,拆遍全屋,没有拆出一小根细铁丝,最后终于在拆完浴缸后,如愿得到一根。
把细铁丝插进钢铸铁门的锁匙中试探,他是开锁破窗的行家,但叵耐棋逢对手,方丞料到他的本事,关他的屋子除了无窗之外,门也是特制的钢材,更别说门锁,单锁扣就是特制的形状。但对他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终于碰到一丝活处,他手腕翻动,随着‘咯蹦’一声,锁开了。
(加更)粉绸肆
一双脚缓缓走过幽深的走廊,身后的落地钟‘磕托磕托’地摆动着,他走到书房停下了,门开着,白色落地纱帘随风舞动,他的戎装整齐地在书桌上码着,上面放着军帽、皮带、勃朗宁手枪、以及所有被搜走的东西。
他走进去从雪茄桶里拿了一支点上,然后坐在大班椅上抽着,烟雾缭绕间,他看到1939年秋天的那个午后,朝天门码头附近的一条向阳的坡巷,他在吉普车上等着给联络站领取燃油补给,因头一天执行任务一夜未眠,只能靠在车座上抽烟提神。街对面的衣料店里,两个大个子青年陪着一位少女进去,少女的背影婉约,他本是不经意地扫视,不料当少女换上一袭粉绸正面撞入眼帘后,一颗心却怦然跳了一下,那是一个如水的影子,水一样的粉绸,水一样的少女。
十七岁行伍,军校的粗粝,战争的残酷,让他看什么都不过尔尔,美军俱乐部或军地联谊社的女子从未让他心跳过。
那时候,他二十三岁,首次感受一见钟情的悸动……
烟雾朦胧,他披着戎装坐在深阔的椅子里,微闭着双眼,窗纱依旧在随风飞舞,背光使得他的脸庞轮廓朦胧模糊。
门口出现一声吃惊的呼叫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是仆佣上来打扫书房,看见屋中赫然有人失声尖叫着跑了。
跌跌撞撞的下楼声中,他从容地将手枪插进后腰,然后穿好外套、昂着头系好风纪扣。
走出空荡荡的别墅,外面是个响晴的春日,他看了看远山,然后向自己那辆吉普车走去,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在车旁站了一会儿,低头含着一枝烟,划着火柴点燃。有一阵风把他的额发吹乱了,他理正了才慢慢钻进车里。
留守的那位听差早在老婆的尖叫声中得知密室里的那位出来了,此时正飞快地奔向大门处去开锁,双手有些颤抖,吉普车开过来时还没有打开锁,车子就在身后静静地停着,他终于打开锁,把左扇铁门推开,又去推右扇铁门。
汽车缓缓从他身边经过,沿着广袤的山路蜿蜒而去,阳光折射在车玻璃上晃人眼,他和老婆心有余悸地目送,那车走到半山腰时忽然急刹车停在了那里,静静的,一动不动,听差和老婆的心提上了嗓子眼,然而那车停了一会后,继续开动,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山下……
远丞银行天津分行办公室,黄春给三爷点上烟,有句话忍不住问出口:“三爷,您对戈亚民为何手下留情?”
三爷一时未答,似乎在一分一秒地留意着壁钟的走针声。
黄春以为他无心谈论这个话题,不料他沉默数秒忽然道:“焉知不是他对我手下留情了呢?”
过一时又说:“人啊,遇大事谨慎很重要,但大事中的有些环节却不得不靠“赌”!”
赌……黄春想起海东之前所说的关于人的第二种可能性,戈亚民的第二种可能性。
一派宁静。
“海东没有电话来吗?”正在闭目养神的三爷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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