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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他哪来的,他半真半假地回你说是他变出来的,你不信,但见那梨诱人,便就欢天喜地地接过,洗净吃完。
你还是很好哄的,一颗梨子就将你哄开心了。他见你开心,那颗系在你身上的心也跟着开了心。你见他面色和缓,憋在心里的一铺话忍不住要往外倒,踌躇有时,你说:但生,明日我要搬去与江老丈与江家婆婆同住,他们二人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熬药做饭都不便,我去了好有个照应。
但生面上笑影渐淡,他定睛看你,似已将你看穿。他轻声问道:你厌我了?
他这话直冲你来,你噎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半晌,你听见自己答他:……没……这与那无关碍,是、是我收了江家每月五两足银,做了这栗园村的村医,也答应江家人要好生照料江老丈与江婆婆……
你把江家银子退回去。你缺吃用,我给你。你随我去。
但生打断你,把你退路都替你找好了。退路在他那儿。
或许他已将你那点小算盘看穿,但不点破,还借机另辟一条路要你走。
你又噎住了。
凭什么呢?凭什么拿他钱,随他走?他这是要你跟着他行军打仗,做个军旅中的伙夫?可行医治病才是你本行啊,难不成是做伙夫兼着军医?
你麻着胆子问他:随你往哪走?若是上沙场,我非但帮不上忙,还要带累你。
他知道你这是托辞,也不介意,直言回你:不要你帮忙,人在身边便好。
你终于回无可回,无可奈何,就说:我在栗园村住惯了,不思去别处,承你盛情了。
话说得再委婉,也是推拒。他不出声,脾气上来了也是安静的,自己气自己的。
又是静。你让这静迫得受不住,就硬着头皮说要去外间浴房擦洗一番,请他自便。
磨蹭了许久,你终于躺到了床榻上。但生早就上床安置,浴房与卧房一墙之隔,你在浴房里轻轻撩水的动静,扰得他那颗心微微发热。他睁着眼等你,久等不来,一股躁气上涌。
迷恋原来是这样的——恋恋且怅怅,患得患失,没完没了。
你吹熄灯烛,摸黑朝床榻那头走。一股新浴后的潮气,混着淡淡一点皂荚的苦香,幽幽而来,但生的五识此刻无比灵敏,他大约知道为何那蛇妖总说你香了。
确实是香的。他也确实是馋的。不认都不成。他就是奇怪你为何这般呆钝,若不是对你有意,谁说得出“人在身边就好”这样的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没听明白,莫不是揣着明白装胡涂?
心里怄着气,还要把刚才说进了死胡同里的话翻出来说,纯是自找不痛快。他问你:明日你还要搬出去么?
你字斟句酌地,挖着回他的话,缄默良久,你说,搬的。
他让你别搬了,你若搬了,他也得跟着搬,麻烦。
那边、那边那间屋原是用来存粮的,地方窄小,容不下两人……且、且这头宽绰,你不必搬去委屈自己……若是要用饭时,我多做一份,你可过来同用。左右、左右这两处隔不多远,往来也方便……
还是心软,说不出赶人的话。
你话音刚落,但生就翻身下床,推门而出,走之前撂下三个字:不准搬!
你愣住了,心想他凭什么安排你去留?你心内不平,但这不平也仅只是存在心内而已,不曾往外发作。当年寄身叔婶家中,被人安排了多年,就是有气,你也惯于不与人争,忍忍便过。
但生人是走了,但那体热不曾走,一直烘烤着你,让你在梦里也不得安稳。
胭脂已在你梦中等你。这次相会,她等了好久。因上回梦中正在剖白心意,忽然中断,她话还未说完,还有好些掏心窝子的话要说。这吊在半空中的道白,多么熬人。酝酿了这么长一段,见了你,她咬唇道:要入你梦,殊为不易。语声落寞,还带着一股不服气。但话也就只能说到这儿了,再明白的话,是被下了禁制的,她说不出来。
你近日的睡眠浅了许多,往往是才一入梦,便就醒来,困得很。你也给自家开了一些药,熬了吃去,然而并不见效用,还是睡浅。
只有深梦之时,胭脂才会入你梦来。经过这几次,你也习惯了梦见她,习惯了一边觉得梦境似真,一边在梦醒之后告诉自己梦只是梦。
梦中,她会像世间所有“心有所悦”的女子一般,问那“悦己者”:今日特特梳了两丸髻,家中亲眷都说好看的。……那、那你看我好看么?
她面色酡红,一双手扯紧了衫带,居然有些忸怩。
你见她将散下的发梳起,衣衫也换了不那么露肉的样式,面上淡妆,人物清丽,像是邻家豆蔻年华的妹伢。
你说好看,看向她的眼神也像是在看邻家妹伢,里头没有见到心爱之人时,那盛放的繁花。
胭脂阅人无数,怎会不知你对她不似她对你?
就是看得太明白了,才会不甘心啊。她偏就不信命,偏就不信邪,偏要和你缠磨!
这段时日,她自认摸到一些你的脾性——你的喜好不是妖冶艳丽的熟年美妇,而是清秀可爱的小家碧玉,那她就往这头靠呗!
花大心思去学那时新发式与衣衫配色,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弄了个甜白配慈青,上衣甜白,下裙慈青,远看如风荷将举,很是清鲜。
她觉得很好,问了你,你也说好看,可她心里总是觉着空落落的,好似原本的期待一时落了空。恰似落花遇流水,有心对无意,如何是好?你又不是那类会引话头会谈天的人,她就得引着你说,引着你谈。谈些什么好呢?风月事么?说起这些,胭脂可是有一大箩筐的话可谈的,多细雅的都可以谈,多粗俗的也都可以谈,但她不是怕把你谈跑了嘛,自然也就熄了这份谈风月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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