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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周遂一边翻开楼梯口的泡沫箱,一边主动打招呼道,“早上好。”
“高压锅里有温着的皮蛋瘦肉粥。”期期望着他的动作,即刻直入主题道,“你今天起的早,我还没来得及盛好放进去。”
“哦,谢谢。”周遂摸了摸后脑勺,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低哑,“对了房东,是不是我们这条街被封了?”
院外的声音越来越响。
乒乒乓乓的,混着器皿的敲击与此起彼伏的叫骂,仿佛有着聚众揭竿而起的架势。
“不止,”期期神色毫无波澜道,“封的是整座城。”
“这么忽然?”
周遂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望向了窗外斑驳的院墙,不免担心起了在看守所的父亲,也不知道给那过里的打点最近会不会受到影响。
只不过事到如今,周遂已经想开了不少。就像此刻误打误撞的安身立命之处,也不会因为狭小而鄙陋令他感到不适。毕竟比起高墙之内失去自由的父亲,自己已经算好太多太多了。
“嗯。”
“有出消息封多久吗?”
期期垂首清点着自己包的那大半桌抄手,勾起唇轻笑道,“……就算有消息,你会相信吗?”
“也是。”
周遂目光晦暗。
随即转身去简单洗漱,继而独自迈入厨房。
这间厨房的面积很小,小到要是同时进来两个人都有些转不开身。但期期却把这里整理的很是干净,墙上地上不见半点油星,瓶瓶罐罐也是收纳有序,她甚至还整理出了一个带锁的抽屉,让自己放置东西。
于是周遂买了一些挂耳,连同着钥匙,一起丢在了那个小抽屉里。
尽管知道绝大概率会被拒绝,但周遂还是煞有其事地探出头客套道,“喝咖啡吗,房东?”
“不用。”在确认身侧的爷爷此刻已然眯着之后,期期拿过遥控器,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低,继而再度开口道,“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
“安妮和你拟的合约里我原本只需要负责你每天的早饭。最近情况特殊,我就把你的三餐一起做了,你每天加三十块钱伙食费,你觉得怎么样?”
周遂这才意识到近期踏不出门所要面临的现实问题。
随即他连忙低头,清点起了自己那格小抽屉里剩的咖啡和奶球还够支撑多少天。
门外的期期见他一时不答,以为是这位租客对自己的价格有些不满。从而在短暂的微忖后,期期丝毫不见羞赧地再度开口道,“或者一天算你二十五,也行。”
“哦,”周遂这才回过神道,“可以,都听你的。”
借着厨房小铁窗外透来的微光,周遂抿起了温度已然可以入口的咖啡。他想了想,反正就算能够通行自如,自己想见的人也见不到。如今窝在这里,房东虽然直来直往不近人情,但自己到底也有吃有喝也死不了,就这么混一天算一天地凑合过吧。
梦想明天是一种快乐,但明天和快乐这两个词汇对他来说已经一望无际。
他必须要活回现实里。
隐秘心事
然而封闭的日子还是比想象中难过很多。
这还不到一周,从睁开眼起周遂便变得食不知味,坐立难安。很多时候,他不仅望着爬满补丁的窗帘布感到烦躁,就连晚上伏在那张旧板床上入睡也变得更为困难。同时令他不解的是,楼下的那对祖孙似乎非常适应这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即使家里还时不时有自己这个外人在晃悠。
先前虽然同居一处,但他近乎从未关注过同一屋檐下另外二人的生活。
周遂只知道期期爷爷因为得过中风,平日里动作有些迟缓,但好在老人家心态不错,虽然话并不多,但每一次见到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笑眯眯的。至于期期,他是有些不解的,因为每天除了上班、做饭与照顾爷爷,似乎不见她对其余事抱有一丝兴趣。她的作息几乎和老年人一样,晚饭后不久就灭了灯,彻底把自己关进了黑漆漆的房间里。
可是周遂不解。
因为她分明拥有着让人一眼便难以忘怀的能力。
用古人矫情的言语来慨叹,应该就是清澈纯然,玉骨冰肌,犹如一株生在空谷中的洁白雪莲,有着一种极为少见的清冷脱俗之美。所以就连从小跟在父亲身边阅美人无数的自己,在遇见她的第一眼时都倍觉惊艳。在他的认知中,拥有这样外貌条件的女孩应该从青春期起就被无数异性簇拥着谄媚讨好,享受着美貌为其在生活中带来与众不同的惠利。
而她却只是活着,努力地活着,并不怀揣任何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应有的热情与爱好,而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孑然一身地重复着机械般的生活。
这的确很反常。
不过周遂最多也只是好奇,无聊时脑海中闪过一瞬想想而已。毕竟比起别人,自己的处境才真正糟糕得多,父亲的官司至今理不出头绪,给凌雾与她的家人所发的信息依旧石沉大海,疫情的封闭无疑放大了这些焦灼的情绪,所以他也的确没什么心思去参透别人生活中的玄机。
他裹紧被子,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只见院子中那棵爬墙而立的黄桷树,枝丫正不偏不倚地托举着月亮。
周遂静静地凝视着月亮。
那是一轮盈盈的圆月,周身散发着旖旎的鹅黄色光晕,朦胧却不掩光芒万丈,恍若有着一种不识人间疾苦的丰饶华美。多年来,他很少拥有如此低落的心绪去观赏生活中最为自然不过的景观。他就这样直愣愣地望着,直到眼眶开始酸涩,仿佛穿透那层遥不可及的光华,可以荡涤自己疲惫不堪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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