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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是……我之前是给大户人家的少爷做陪读的,所以识字,也没做过什么粗活,后来那家出事了,我才阴差阳错流落到这。”
霍春生吃了一口青菜,嚼得脆响,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阿怜等了他好一会儿没说话,鼓起勇气抬眼偷偷看他,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你紧张什么?”这话像质问似的,逼得阿怜嘴硬,“我没有。”
霍春生又吃了一口青菜,“你家人呢?”
有风吹进屋里,冷得刺人,阿怜垂着睫毛,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他摇摇头,说,“没了。”
霍春生便不问了。
一入夜,山里就静得可怕,霍春生领着阿怜回他睡觉的那间屋子,把唯一一盏油灯留给了他。
“要有什么事你就叫我。”霍春生指指来时他坐过的那间屋子,“睡了。”
霍春生转头就出去了,阿怜忙举起灯要送,一瘸一拐地追到门口,人家已经进屋关上了门,他于是悻悻地缩回来,扣上了门。
灯光昏黄,油灯只够照亮床前这一小片地方,阿怜就着灯光脱下皮袄放到枕边,掀开被子爬上床。
一躺上去,竹床就吱呀响,翻身也响,声音让人心紧,阿怜也不敢再乱动了,扯过被子盖到身上。
有风从不知道哪个缝隙里钻进来,灯火摇动,屋里桌凳杂物的影子也摇动起来,映在墙上如鬼魅乱舞,吱呀一声,阿怜扭头吹了灯,屋里瞬间黑了下去。
黎明之际,山间弥漫起湿冷的雾气,在林间缓缓流动,有鸟雀落到院子篱笆上,左看右看,抖着翅膀散去羽毛上的水气。
门开了,惊起篱笆上的鸟雀,霍春生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带上门去厨房烧水洗漱。
后院一面靠着山壁,有一注水从壁上流下来,经竹管引流到厨房后门外的一口大缸里,日常用水都从这里来,多余的水会流进阶下的石渠,绕过屋边往山下流去。
到后院打水时,阿怜的房门还紧闭着,想他估计累了想多睡会儿吧,霍春生就没去叫他。
早饭做包子,面是前一晚就揉好了醒发的,馅料现调,有什么就做什么,用了地里剩的白菜和熏制的腊肉,都切碎了搅在一起,霍春生动作麻利,一会儿的功夫就包了二十多个,摆了满满一蒸屉。
添上柴,霍春生又带上短刀到林子里转了一圈,从陷阱里拎回来两只野兔子,回来时香味飘了满院,蒸屉正腾腾冒着热气,夹出一个包子掰开,烫烫的咬上一口,咸淡正好。
一看后院,屋子依旧关着门,霍春生叫了他好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
又去敲门,还是没反应,霍春生直觉不太对,推门不开,应该是从里面闩上了,他绕到后面窗边,才发现窗纸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大洞,正对着床呼呼地往屋里灌风。
“喂,醒醒!”
床上的人背对窗侧卧着,缩在被子里看不见脸,霍春生拍窗户叫他,他也不搭理,一动不动的。
“喂!”霍春生忙绕回门口,一脚踹开了木门。
嘭地一声巨响,木门被他踹烂了半个框,歪倒下去,床上阿怜微微动了一下,霍春生冲过去扒开被子,“阿怜?”
他竟然是穿着衣服睡的,闷在被子里满头的汗,紧闭着眼睛十分难受的样子,听见声音也只从喉咙深处哼了一声,伸手一摸,烫得不行,霍春生心里一沉。
霍春生抬头看看那破了的窗户,又看看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掀了被子把人拉起来,背起就往山下跑。
“不要紧,只是着凉,加上身上有伤,数症并发一下没撑住,我给他扎几针,散了体内的热毒,再慢慢养着就好了。”老大夫云淡风轻地把完脉,又慢悠悠起身去找针,“给他衣服解开吧。”
霍春生立刻去解他的腰带,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睡梦中的阿怜拧着眉毛哼了两声,霍春生想起他昨晚捂着胸口的样子,手上动作就有点犹豫。
摇头赶走奇怪的念头,霍春生揪着他衣领一掀,露出一片雪白平坦的胸腹,他身上有好几处深深浅浅的淤青,霍春生的眼睛却被他胸口一排漆黑的小字吸引过去,凑近了看清楚,他猛地把衣服扯回盖上。
捏着针过来老大夫一愣,“怎么了这是?”
“不扎针。”霍春生语气有点僵,但十分坚定,“不扎针了,请您开几副药吧。”
老大夫不解,“好好的怎么不扎了?”
“别管。”霍春生手忙脚乱地给他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把他领子扯了又扯,一丝不漏,“开药吧。”
他这么坚持,老大夫也不好再说什么,板着脸收起针,坐下来写了个药方。
阿怜还睡着,安安静静躺在里间的床上,旁边还有别的病人和忙碌的伙计,霍春生拿着药方出去前仍觉得不放心,特意警告了一句,“都不准看他。”
里头的人都呆住了,没明白什么意思,只有老大夫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觉得荒唐,“什么人吶这么宝贝?就是新媳妇也没不让人瞧的吧?”
他摇摇头,觉得好笑。
背上热乎乎的,阿怜烫豆腐一样的脸贴在霍春生后颈上,呼出的气又湿又热,烘得人痒。
出了镇,路上行人寥寥,霍春生在长亭把他放下来,反手摸了摸自己后脖子,扯松了衣领散热。
风起,带着残冬的凌冽寒意,似乎还夹着丝丝的雨。阿怜歪在亭角蜷成一团,脸蛋红扑扑的,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霍春生看他的眼神复杂,纠结了一路,终于心一沉,丢下他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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