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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了,原本细而密的雨珠逐渐变得激切,砸在地上还能泛起小水泡。
景晨一步步逼近那位不怕死的儒生,而少征则是跟在她的身后,给她打着伞。一时间,仅能听到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
“穿着儒生的衣衫来烟花地,你可知罪?”景晨阴沉着脸,她微微弯腰,似是要看清这位儒生的面貌,“你是从何处?”
儒生自是没有入仕的,这位既然敢公然说她霸道。想来他的老师在背后没少说司马家的事情,朝中胆敢提及司马家的人不多,一手便能数得过来。景晨别的优点没有,偏偏是记性颇为出众。
她脚踩在雨中,声音不大,却未被喧闹的雨遮掩半分,儒生只听到她将朝中大儒的名字一一举出,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提到师父名讳时,他身形微僵,不敢再动。
“师从魏珂,便也要做魏珂?”
临淄魏珂,刚入仕便胆敢痛斥三公世袭制的蠢货,被这群人称为天下文人之首。
看起来,这位儒生是也要效仿他的好老师了。
若是旁人如此发问,儒生自是敢朗声应下,谁人不想做魏珂。
可谁人又做得魏珂?
当年他那奏表甫一被人知晓,就莫名断了一条腿。朝中虽无明令身体有疾之人不可入仕,然而方才入仕几日,便断了一条腿,众人皆知何人所为。世家豪族怎能是他一介书生所撼动的?家中老母唤他归乡,他不愿。最后还是其母自戕,魏珂才不得不丁忧去仕。
儒生不敢回答,额头上满是冷汗。他抬袖擦了擦面上的雨水与冷汗,再度跪伏。
“我当是有什么风骨,原来……”景晨行至儒生跟前,看到他趴在地上,一脚踏上了他的肩头,她居高临下地瞧着儒生,好似在看一条臭虫,“是个软骨头。”
那儒生如何能受得住景晨这一脚,身下登时发出一阵尿骚味,竟是被吓尿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景晨的意料,她退后几步。眸光冰冷,淡淡地瞥了眼瘫软在地的儒生后,转过身,道:“杀了吧,尸身记得给他的老师送去。”
没人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后果,尚未离去的几人更是讶异不已。他们皆知大司马说一不二,对儒生文臣严苛至极,却没想到竟然动辄就要对方的命。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为景晨的这句话凝固起来,就连雨水,都陡然变得轻缓了许多。气氛冰冷,景晨冷眼扫了下还未走的人,缓而慢地露出了一抹笑。
这笑容当真是骇人至极,几人慌忙行礼逃出。
到此时,回风阁才只剩下司马府中的人与回风阁的管事们。
“可谈好了?”景晨走向萧韶,还未到她跟前,忽地低声发问少征。
少征微微点头。
谈好了还能有这种闹剧?景晨冷笑一声,回头瞥了眼少征。
行至厅中,不看一脸谄媚的鸨母,少征了然,他前去同鸨母交涉,继续完成少君交代的事情。而景晨则是直接走到了萧韶跟前,垂首问她:“是谁打的你?可要我给你做主?”
话音刚落,景晨便意识到了这句话说得不对。她凭什么能给萧韶做主呢?做什么要说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
果然,萧韶的反应有些冷淡。她仅仅是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
一直活在男人堆里面,景晨哪里处理过这种事情,这本就是自己手下的人办事不力,连累了萧韶。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又高高在上的,萧韶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可……可她本意并不是这样。
景晨咬了咬牙,不知该如何辩解。
垂下的手却忽的被人捞起,她垂眸一看,竟是萧韶主动抓起了她的手。她的手之前在宫中拉弓弄破了,白色的绢布上还有着明显的血迹,因为雨水,现在已经晕染成了一片,看着甚是骇人。
萧韶从旁站着,她额头的发丝因着雨水稍有濡湿,面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是脆弱的样子。
她不该是这样子的,景晨脑海中有一阵声音告诉她。
“将军的手,可有碍?”她抬眸轻声问道,素来清亮的眼眸,此刻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愁苦,却也没有了之前见到的神采。
好似这一问,不是在关心她,仅是出于礼貌。
景晨默默地看了她两眼,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无事,皮外伤,并未伤到筋骨。”过了会,她还是回答了萧韶的问题。
听到她的回答,萧韶勉强笑了笑。许是笑起来勾起她疼痛的脸颊,笑容还未彻底露出,她便显出了苦色。
景晨的眉头皱起,咬了咬牙,还是选择解释:“姑娘,我不知少征他们做了何事让姑娘陷入窘境。但烦请姑娘信我,我并无半分轻贱姑娘的……”
“将军何出此言?”萧韶低声,打算了景晨的话。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着实在令人心疼,景晨本就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她来时看到了一群人吵吵嚷嚷,说一些腌臜话,加之看到了萧韶面颊上被人掌掴的痕迹,除此之外,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将军今日何故来此?”眼瞧着景晨已面露焦躁,萧韶轻轻地叹息了一下,再度问道。
何出此言?何故来此?
当然……当然是……
担心你。
然而此话实在过于唐突,景晨都不知为何心头第一反应会是这样矫揉造作的话。她顿了顿,斟酌着开口:“我之前答应过你,不会让你成奴籍。回府后我便遣了少征和笄女前来,让他们同鸨母交涉。少征行事有道,几不会出差错的。”
雨声又起,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遮盖住了许多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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