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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见君顾忌着马车里还有俩崽子,离开得匆忙,自是没有听见背后褚白的话,
回家路上,他单手支着下颌,细细地琢磨着刚才发生的事儿来。
这一琢磨不要紧,他回想起当年,自己和卢笙几人去府城考试,因囊中羞涩,在昂贵的房费面前被压低了头颅,如今见着这些个农家出身的考生,照旧还要经历相同的窘迫困境,他这心里,总也不是个滋味。
今日虽说训斥了鹿永新,但逢考必涨,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可避免,屡禁不止的事情,别说是客栈了,就连酒肆饭馆,也在悄没声地抬高价格,他能压得住一家,压不住千千万万家。
一想到这,他尚未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蹙在一起。
“正明..”他掀开门帘,“晚些你去给钱德福递句话,让他入夜来府中一趟。”
————
日落西斜,融融夜色逐渐朦胧。
“见君,快些来尝尝我刚得的金娇酿!”跟着被召唤的钱德福一道儿前来的,还有拎着酒壶的宋沅礼。
谢见君本是沏了热茶待客,见状,就让王婶子做几道下酒菜来,顺道烫几盏酒杯,云胡晓得他们此次碰面肯定有要事相商,原打算去灶房里搭把手,被宋沅礼迎面拦下,
“云胡,你别走了,坐下来一起品品这金娇酿,青哥儿说酒劲不大,你喝着也无妨。”
云胡一时没应话,探询的目光不自觉得落在谢见君身上。
“你今日累了,别跟着去忙活了。”谢见君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还贴心地往小夫郎腰后垫了个软垫。
“啧啧,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净看你俩搁这儿卿卿我我了!”宋沅礼笑眯眯地打趣他二人。
“去去去..”谢见君摆手,作势轰赶道。他接着烫盏的功夫,将今日在客栈门口的见闻,以及自己回来一路上思虑的事儿娓娓道来。
宋沅礼原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没个正经模样,乍一听这些话,他猛地坐起身子,重复道,“所以你是打算从城中征用几家客栈,用作给赴府城考试的书生们住?”
“正是如此。”谢见君颔首,“我下午着人去打听过,现今各家客栈因着府试一事儿,房费居高不下,考生们怨声载道,我听说有住不起的书生,夜里薄被一裹,就睡在天桥底下…与其让考生们风餐露宿,日夜担心温饱,我想不如就由官府出面,左右算着日子,离着府试也没有几天了。”
“商户重利,只怕是不肯吃这个亏..”宋沅礼对他们这位知府大人提出的想法颇有些担忧。这适逢城中复试,谁都想趁这个时候赚钱,哪有把到手的银钱往外推的道理?
“你说的这个,便是我今日特此请钱掌柜过来的目的。”谢见君不紧不慢道。
正忙着烫盏的钱德福,立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屈膝行礼,“大人如此为甘州百姓着想,实乃国之大义,草民佩服,愿为大人分忧!”
谢见君上前将他扶起,“钱掌柜莫要行此大礼,本官是想借你的嘴,将此事儿告知给那些商户,凡以寻常市价征用的客栈,年底均可免一成商税,以示安抚。”
“大人这等放心将此事交给草民,草民定不负大人的期望,务必把事儿给您办熨帖了!”钱德福拍着自己的胸膛,语气铿锵地保证道。
谢见君满意地点点头,今个儿商谈,除了征用客栈一事儿,他还另起了一个念头。
“沅礼,我想在城中批一块地盖成廉租房,供人长租,短租,亦或是日租,你觉得如何?”
“啥叫廉租房?”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宋家公子哥,被谢见君这冷不丁蹦出来的词给惊掉了下巴。
“是官府出资建造的屋舍,只用作百姓日常赁居,且掠房钱低于市价。”谢见君将后世的概念用当今的白话解释了一遍。
“哦..”宋沅礼浅浅应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如是赞同道。
“四月府试过后,紧接着就是八月的院试,征用商户的客栈给考生,此法子只能应急,不能作为长久之计,但倘若有廉租房,我想着可以解决他们的住宿和温饱问题....”
“其实除去那些来甘州考试的考生...”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湖骤然开口,众人齐齐循声望去。
云胡被这般炽热的目光盯着,身子有些拘谨起来,抬眸对上谢见君鼓励的眸色,他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道:“我是说,撇开他们不谈,我觉得来走商的寻常商贩亦可以过去歇歇脚,对于很多村里人来说,即便城中客栈恢复往日的房费,他们也承担不起。”
谢见君一听他这话,便知道云胡是想起常德县的那对推着班车卖苹果的老夫妇了,他压下心中原本想要说的话,笼袖捏了捏小夫郎的肩头,意欲让他放松下来,而后缓缓开口道:“云胡这话说的有道理....这廉租房一事儿,我打算在甘州城中,以及下属四个县城一并推行开来,考生也好,商户也好,甭管走到甘州那一处,都能有个安稳的落脚地儿!”
“这事儿我无异议,只要是于百姓有益,我一向都是举双手赞成!”宋沅礼表态附和。
谢见君知道他的性子,故而也没有多说什么,眼见着王婶子将下酒菜端上桌,他便招呼几人动筷子。
趁着无人注意到这边,他凑近云胡跟前,眼角含笑地地低声道,“这是谁家的夫郎,生得这般聪惠伶俐?"
云胡霎时红了脸,借由掩饰羞赧,他端起桌上的酒盏,仰面一饮而尽。
这金娇酿嗅之有淡淡果香气,初尝时柔和绵软,入口后丰厚细腻,尾韵持久,回味起来,那舌尖上还浸着经久不散的甘甜。
云胡很是喜欢这味道,赶着谢见君三人忙着闲聊时,就如同偷腥的小猫儿似的,多酌了几盏。
然这等小动作哪里逃得过谢见君的眼睛,但想着有自己在身边护着,小夫郎哪怕是贪杯也无碍,他便没有拦着,还将金娇酿往面前拉近了几分。
一番畅饮过来,后劲儿有些上头的宋沅礼被钱德福搀扶着离开。
谢见君送二人出门上马车,回来时就见云胡坐在石桌前干愣神。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指头在小夫郎跟前晃了晃,意料之中,小夫郎追着他直摇头晃脑。
“乖宝,我抱你回屋歇息。”他轻声哄道,欲上前将醉酒的人打横抱起。
“不回!”云胡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而挣脱开,不由分说地拽着谢见君坐在朱红廊下,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一闭上眼,你就不见了!”
“我如何会不见呢?”,谢见君虚扶着他,手探至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安抚着酸痛的腰。
醉意已深的云胡,显然听不见谢见君说任何话,只睁着一双潋滟迷蒙的秋水剪瞳,直勾勾地看着他,曲起的手指沿着他的鼻梁弧线一滑而下,停留在他的薄唇上,少顷,撩起他的下颌,直白又坦荡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夫君,生的这般好看?”
谢见君被这轻佻的语调逗得失笑,小夫郎比他还不胜酒力,被宋沅礼闹着三杯两盏下肚,一点嫣红慢悠悠地在眼尾晕开,如今连温热的吐息中都浸着香醇的酒气。
他没由来的一阵燥热,似是猛灌了一壶烈酒,浑身都冒着滚烫,他伸手轻点了点心上人的额前,眸底噙满亲昵的笑意,
“生得好看的夫君,是云胡的人。”
第167章
晨露熹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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