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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满满一碗赤豆元宵洒在行军图上,渗透单薄的宣纸,与尚未干透的墨汁融在一起,模糊成不堪入目的一团污渍。
瓷碗如同失控的皮球,在桌面上骨碌碌滚动好几圈,将碗中的汤水甩的一干二净,最终一眨眼从桌沿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这下二人都愣住了,一时间难以接受发生了什么,目光无声地交汇在一起,沉默顿时在屋内弥散。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裴言渊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加之方才思路顺畅的灼灼眸光,如同散落满天星辰,可当他转头看到满桌狼藉,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黑云遮盖星辰光辉。
他瞥一眼懵懂的林知雀,眼底难掩心痛与烦躁,但顾不上这么多,连忙扑在桌边,查探着行军图的状况,手忙脚乱地从汤水中捞起来。
可一切都晚了,汤水在纸张上蔓延扩散,不一会儿遍布整张图纸,只能依稀看出原先的笔画,再也不可能复原,甚至垫在下方的宣纸都被浸透,连一丝痕迹都无法追寻。
裴言渊焦急地轻抚行军图,心底还抱有一丝希望,直到指腹从黏腻的汤汁上划过,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希望终究覆灭,目光彻底冷了下来,寒光中藏着一丝愠色。
他抿着薄唇将图纸攥成一团,郁闷地丢弃在一旁,刚想开口责备,就侧眸瞥见撞在桌角的娇小身影吃痛地蜷缩在一起,扶着桌腿缓缓起身,面容一片茫然。
火气骤然上涌,若是换作旁人,他定是要厉声苛责质问,再毫不犹豫地给个教训,让人永远铭记,不敢再犯。
可不知为何,一看到她那道笨拙又努力的背影,那团火气很难发泄出来,抑或是不舍得在她身上撒气,习惯性替她开脱。
兴许莺莺只是挂念着他,想来探视一下罢了,如果疾言厉色,想必会伤了她的心吧?
这样一来,蹭蹭直冒的火气无处宣泄,只能尽数反弹到他自己身上,只恨刚刚太过突然,他躲闪的动作还不够快。
裴言渊淡漠地板着脸,眸光闪过凛然寒意,压抑住所有的责问,刻意不去看她,声音低沉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知说一声?”
林知雀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目光无措地四下打转,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蓦然发现刚画好的图纸毁于一旦,登时慌了神,语无伦次道:
“我、我不是存心的,我也不知道”
说着,她懊恼地揉着太阳穴,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暗暗责怪自己笨手笨脚,压根儿没考虑到这种情况。
初次见他便是送吃食,不小心摔了一跤,阴差阳错全都撒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往事还能重演
果然她不适合做这种事儿,倒还不如不送,白关心他一场。
林知雀越想越是悔恨,看起来比他还要着急,拾起纸团一点点展开,不顾满手的黏腻,极力想拼凑出一星半点的原样,只可惜以失败告终,小脸一片苍白,衬得眼圈愈发通红湿润。
她凝视着裴言渊的身影良久,一直没有移开目光,可从未等到他回头看她,心中更加惭愧自责,忽而觉得今夜成了笑话,是她弄巧成拙。
裴言渊挺直了脊梁,端着颀长的身姿,看似不愿理会她的解释,实则余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每次目光相撞时再次错开。
他喉结克制地滚动几下,注视着她沾满温热汤水的小手,轻咳一声道:
“烫到了吗?”
林知雀依然愁眉苦脸,丧气地望着面目全非的行军图,下意识摇了摇头,并未将他的关切放在心上。
见她安然无恙,裴言渊暂且松了口气,俯视着她柔顺的发顶,好几次想说些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没有继续质问,也没有明示原谅。
二人相对无言,气氛陷入沉默的尴尬,林知雀紧紧攥着衣角,望着他冰山般冷漠孤傲的模样,心底不免有些心虚。
他这是在怪她吗?
毕竟这张图纸极其重要,是他日夜苦思的心血,就这么被她糟蹋了,想必会失望吧。
裴言渊望着她低头自责的身影,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
“无妨,我重画一张就是了。”
闻言,林知雀蓦然抬首,褐色眼珠在烛光下明丽透亮,迟疑地在他的面容上打转,像是在揣测他是当真不在意,还只是安慰和敷衍而已。
不过她看不明白,也不愿胡思乱想,只想让这事儿快点过去,为他做些什么来弥补过失。
林知雀犹豫地咬着樱唇,掌心渗出一层薄汗,试探着靠近一步,讪讪道:
“不如你先画着,我、我再做一碗,这次一定小心!”
她在政事上一窍不通,想帮忙却帮了倒忙,还是不插手为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功补过。
谁知,裴言渊先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唤住她颇有干劲的背影,沉声道:
“不必了,你去睡吧。”
他一边出声拒绝,一边将所有心神都放在新铺展的宣纸上,满眼皆是刚落笔的图纸,思绪有片刻凝滞,愈发惋惜毁掉的行军图,随口补了一句道:
“还有,下回这种事让侍从转达就行,无事别来书房。”
说完之后,他继续回忆图纸的原貌,笔尖在纸张的纹理上迅疾划过,无暇留心她的反应,自然没看到她无法掩饰的落寞。
林知雀愣怔地伫立在屋前,无措地凝望窗纸上沉浸公务的身影,那句话在耳畔不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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