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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书塾就在眼前了,他才露出恍然的表情说;“原来你就是那位桃叶姑娘啊。”
想不到我在这里倒成知名人物了,“您怎么知道我的呢?是他们跟您说的?”
“嗯”,他点头,“那段时间书塾里脏得要命,我好几次喊下人去扫都被他们赶走了。说那些垃圾是留给一片小桃叶的见面礼,要是垃圾少了,就不隆重了。呃,既然你是昨天来的,那书房今天应该不脏了吧?”
我忙说:“不脏了,您放心大胆地走进去就是了,决不会掉进垃圾堆里的。”
那几个无聊的家伙,一个月不准人打扫,害我昨天光运垃圾就运了好多趟。
“那就好,不然就真的没法下脚了”,猫先生兴冲冲地走进书塾。刚一进门就惊喜地喊:“耶?献之,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位大少平时是不可能这么早来的。
再看王献之,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淡淡地说一句;“毛先生好。”
问候完了先生,马上就用凶狠的语气冲着我说;“你还站在那儿干嘛?你是来干活的,不是来摸鱼打混的,快过来给我磨墨!”
我忍着气,陪着笑说:“我可不可以先扫地,再给您磨墨?不然等几位少爷都来了再扫就不大方便了。”
其实我是应该早点来的,可是早上睡过了头,又等了半天船,结果就搞晚了。
只是我忘了,跟这个小魔头打商量是没用的,他才不管别人“方不方便”呢。他硬邦邦地回了我一句;“先磨墨,本少爷要写字。”
这时猫先生笑眯眯地说:“今天磨墨不用那么急,桃叶你等会儿再磨没关系。今天为师要带你们到园子里走走,多好的天气啊。”
王献之脸色阴阴的,可是毕竟先生开口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赶紧扫地,然后出去提水抹桌子。那三位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人都到齐了之后,猫先生交代我说:“小桃叶,你就留在这里把墨磨好,然后叫两个人抬一张桌子出去,摆在那树荫底下,再拿上几把板凳。要是有茶水点心的话,那就更好了,呵呵。”
这时卫夫人出现在门口说:“茶水点心我这就叫人去准备,桌子、板凳也马上搬出去。等会我要到当铺去一下,这里就麻烦毛先生照顾了。”
猫先生马上躬身道:“多谢夫人,夫人尽管去吧,生意也马虎不得的。”
他们被猫先生领着出去了。
我一边磨墨,一边从窗户里不断地张望。看他们师徒几个在庭院里慢慢地散步、讨论,心里无比羡慕。同时对猫先生的做法也大为赞同:这样教学,的确比坐在书塾里摇头晃脑地死记硬背要有意思得多。
可惜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猫先生在外面喊道;“小桃叶,把笔、墨、纸都拿出来,在桌上摆好,我们马上就要用了。”
我巴不得一声,赶紧把他们要的东西都搬到桌上。然后假装整理,赖在那儿不走了。
只听见猫先生对几个弟子说:“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是什么乐?‘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又是什么乐?”
谢玄答道:“颜回之乐,乐在‘安贫乐道’。箪食瓢饮非可乐,是颜子自有其乐。乐在淡然无求,浑然无忧,与天地共俯仰。”
“嗯”,猫先生赞许地点头说:“颜回之乐,正在淡泊名利,守真明志。小玄子,你既然知道颜回之乐乐在何处,那你把这个‘乐’字写出来给大家看看。”
谢玄答应着起身去写字,猫先生又问王献之;“献之,你今天想写个什么样的‘乐’字呢?”
王献之看着不远处的水塘说;“我想写游鱼之‘乐’。”
郗超马上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王献之立即答;“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
于是一阵打闹。
猫先生趁机躲到一边吃点心喝茶,根本没一点制止的意思。等他们打完,才问桓济道:“你说他们刚刚是什么乐?”
桓济答:“是嬉戏之乐,同窗之乐。”
猫先生的猫须一翘一翘地说:“那好,你等会就写这个‘乐’字。”
大概一、两个时辰后,桌上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乐”字。他们围在一起一一品评,最后,猫先生宣布:王献之写鱼之乐的‘乐’字胜出。
“不公平!”三个声音同时喊道。
“理由?”
猫先生嘴里嚼着香喷喷的寸金糖,口齿不清地问。对学生寻求公平的呼声表现出了赤裸裸的无视。
“献之既然是写鱼之乐,就应该由鱼来评,而不是由先生来评。”
“也有点道理。不过呢,为师有一个比这更充足的理由。”
“弟子们洗耳恭听。”
“我是猫!”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特意动了动他那两撇神奇的猫须。
弟子们绝倒在地,溃不成军。
我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呢,猫先生突然问我:“小桃叶,此刻你最想写的‘乐’是什么乐?”
我怔住了,因为没想到他会问我。过了一会儿我才回答说:“多谢先生动问,桃叶上月痛失慈母,所以,桃叶此刻最想写的乐,是天伦之乐,是双亲健在、承欢膝下之乐……”,想到一个月前亲手掩埋的亡母,我说不下去了。
“那你能把这个‘乐’字写下来吗?”
“我……”,我慌了。不是不想写,而是不敢写。自从爹去世后,我就没再碰过笔墨了,我还能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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