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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第1页）

破绽

“司法自主权，口岸自由通商权——这是什么意思？”大相公喃喃自语：“还有，为什么期限会是99年？”

沐晨拍了拍手，心想总算切入正题了。他清一清喉咙，示意萧绚展开第二幅绢帛，而后缓步上前轻言细语，开始介绍起为京中公卿们量身打造的债务重组计划。这是贝言精心打磨了数日之久的方案，展开之后堪称是天花乱坠动人心弦，真正能叫古井生波、顽石点头；即使是在现代搞宣讲，想来也能骗到几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煤老板。

当然，纵使见识相差一千余年，殿中群臣也不全是没有脑子的蠢货。只不过那会飞的妖孽高悬于头顶，嗡嗡鸣叫此起彼伏，实在让人不能集中精神；而沐晨解释时轻言细语，则难免让大人们生出了侥幸——虽然邪祟的力量深不可测，但看起来似乎也还愿意讲讲道理；虽然邪祟提出的方案闻所未闻，但未必不可以好好思虑一番。

人类在极度恐惧时往往更容易轻信，这是千古以来割韭菜的不二秘方。

总而言之，在沐晨的循循善诱之下，殿中众人虽然面面相觑，茫然无措，但大抵搞清楚了这一套计划的逻辑——这些邪祟愿意提供资金缓和公卿们所拉下的那一堆可怕债务，而所求的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权力与自由。虽说他们搞不太明白那什么自由贸易与法定货币，可听起来似乎也无伤大雅：无非是允许商人们随意买卖，并要求在一切买卖中应用所谓统一发行的“钢币”，再偶尔搞个什么“税务审查”而已……

以他们的过往经验来看，这些条件实在不算严苛。即使交出权力后行动上会受到一些限制，相比于眼下那错综复杂纠葛不清的可怕债务，那好像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简单来说，在贝言精心预备的循循善诱下，诸位大人们心动了。

不过，即使彼此对视中眼神闪动，满殿公卿们仍旧沉默不语，保持了显贵们应有的矜持。当然，如果邪祟调用它那悬在半空嗡嗡叫的法器往诸位头顶逛上一圈，那大臣们肯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忙不迭答应一切条款。但邪祟貌似真的挺讲道理，解说完几张绢帛后居然并未逼迫，反而笑容可掬，问大家是否还有问题。

殿中尴尬的静默了片刻，公卿们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大概是实在还不敢在妖邪面前妄动。如此等待半晌之后，终于有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这位冒死冲锋的勇士是御史台的郑中丞，据传荥阳郑氏的始祖是名将杜君，无怪乎子孙犹有骁勇风度——虽然杜中丞牙齿打颤，但话居然还说得相清楚：

“在下——下官——臣——不能妄自决断。”他结结巴巴道：“可能要——要回去问一问拙荆……”

沐晨不觉眨了眨眼：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那这位郑中丞虽不如金融巨子韦侍郎一般勇猛果断，但在梭哈上也是一往无前，不弱于人；至少也是贴上了妻子全副嫁妆的……

不过，郑中丞的正妻出身名门，家世清贵，不是随意任人揉搓的角色；也难怪郑中丞还要征询夫人的意见……

当然——沐晨扫了一言殿前闭目养神默不作声地台阁重臣，心中也渐渐有数——这位郑中丞敢做这个出头之鸟，多半还是被身后的靠山暗中指使，以此投石问路，稍作试探。

不过这恰恰符合沐晨的心意。于是他微笑点头，欣然赞同：

“那是自然。”他亲切道：“虽说偶尔会采取一点强制手段，但我们当然要尊重个人意愿，尊重自愿原则……”

杜中丞长舒一口浊气，赶紧起身拱手行礼，胡乱说一句：“下官去去就来，绝不耽搁”，而后一撩下摆便向殿外奔去，几乎还在门槛上拌了个跟斗。

眼见中丞快步离开，一路并无阻拦，殿中或瘫或跪的公卿们也渐渐有了骚动。唯有人群最后的重臣们盘膝而坐，依旧是神色冷淡，毫无起伏。显然胸中另有城府，是非要看到杜中丞全须全尾回来，才能做出决断。

沐晨倒也不做催促，干脆找了块坐垫席地而坐，还示意萧绚一同坐下。萧绚颇为为难，不想失了君臣的礼节。但沐晨浑不介意，反倒觉得他站着实在碍眼，而且：

“过去不是有所谓与君同乘的典故么？”他自以为是：“这也没有什么吧？”

萧绚嘴唇开阖，很想纠正说这是赞誉后妃贤德的典故，但思来想去还是乖乖坐下，不敢与自家殿下争论。

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戍守门外的护军首领开门入内，小心禀报：“御史——御史中丞杜大人去而复返，请求入殿……”

一瞬间满殿愕然，公卿们都是迷惑不解：两刻钟也就够出宫门再打个来回，显然是绝对不够杜中丞回府与妻子“商议”的；杜大人为何返回得如此匆匆？

片刻之后，殿门訇然中开，杜中丞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发髻散乱满面污垢，竟比先前出门时狼狈了十倍。

他一个猛扑跪倒在地，呜咽悲泣不能自己，仿佛出门后遭到了极大的□□，只能抽噎着重复一句话：

“臣答应，臣答应，臣什么条件都答应——只求贵人能送臣回家……”

大殿中一片寂然，坐在最后的几位重臣终于绷不住变了脸色。

·

总的来说，杜中丞屁滚尿流返回后说的那些话的确颇有影响，即使他痛哭流涕再也蹦不出第二个字来，也不妨碍跪坐的公卿自己脑补，想象出一堆可怕的内幕。在无人机恐吓之下贵人们已成惊弓之鸟，稍作暗示便迎风而倒，几乎是忙不迭的答应了那一堆云山雾绕的所谓“债务重组计划”。只有都省的几位宰相尚书还能保持镇定，在一片随风倒的墙头草面前岿然不动，依旧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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