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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其沉默不语,徐徊伸出小指道:“明明那日兄长还答应小弟,不会因为小弟顽劣失礼而舍弃小弟,不论发生何事都会待小弟一样好,怎的兄长前日说的话今日便弃之一旁……”
“那时那刻,我并不知晓你就是韵清阁之人,”叶任生截断他,“更不曾想你竟一路欺瞒我,我甚而不禁去想,彼时你在京都西池湖畔说得那些话,做得那些举动,是否皆是借竿儿上房,顺我心意,故意为之。”
听闻此话,徐徊眉头霎时紧蹙,仿若被人以刀戳心般,面上沉痛不已,猝然挥手推开了无所防备的六锣,三步跨入了内室。
“我徐徊或许并非完人,与友人亦常吃酒发狂言,但与你叶任生面前说出口的每句话,都绝无半分有违本心,更无半分虚假!”
叶任生被其猝不及防地举动吓了一跳,抬眸只瞧徐徊往日意气风发的双眸之中,满是憔悴与刺痛。
“你说你此生最痛被人欺瞒,可你又何尝不是欺瞒天下人?我知这世道与你不公,也明白世人皆有千般无奈,你既处身异境,自该更明白我彼时之顾虑与无奈不是吗?既如此,又何必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叶任生英眉拧起,“正因为我终日身处险境,知晓一失足万丈深渊永不复,才更是难以忍受被人欺骗。”
“你这是蛮横霸道!”徐徊语气激动。
“那是因为我比常人更承担不起遭人欺瞒的后果,尤其是在——”
话到嘴边,叶任生猛然一顿,转头瞥过四开大敞的木窗,缓缓敛了起伏不定的气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蛮横霸道,而且不仅蛮横霸道,还惯常的无情无义,过河便拆桥,你最好还是离我这样无良的奸商远一些。”
听闻此话,徐徊那满腔的不甘与愤懑,霎时像拳头落进棉花堆,心头生起一阵深深的无力。
“我知晓任生兄不是那样的人,我也并非那个意思。”
叶任生冷哼一声。
分明是来负荆请罪的,没成想竟挑起争执,惹得两厢愈发冰冷。
徐徊深深叹气,愈发愧疚,攥了拳才想起手上还带着东西,连忙将布袋放下,掏出了里面的褐色木匣。
“江州片茶虽提神醒目,但味苦性寒,对于……”他话头微顿,“多饮对身体总归不好。”
说着,他打开木匣,里面是几个摆放齐整的木罐,于二人来说,再熟稔不过。
“那日说好要送与任生兄的花茶,今日我带来了。”
随茶带来的,还有一方小砂壶,徐徊径自将茶从罐中取出,置入砂壶,以热汤冲泡开。
剑刺梅幽香霎时于满室飘散,抚人心扉。
方才二人争执之时,情形太过焦灼,六锣恐有一二不妥言语冒出,被旁人听了去生出事端,便合上了房门。
眼下又如那日二人茶室独处,见徐徊擅自泡茶,叶任生面挂愠色,心下急躁虽被茶香宽慰,却仍是不愿与之多做纠缠。
许是知晓对方仍旧不肯原谅,徐徊并未打算久留,自然也没有入座。
“我今日前来赔罪,自然不是空嘴说几句请求谅解便了了,”他负手行至窗前,“那日与你长街一别,我便去寻了江州的友人,之前答应过你要打探浣家帮之事。”
此言一出,叶任生蹙起的眉头微有波动,面上不耐也少了几分。
“好在我那友人虽终日吟风弄月,却也有几个熟识的能人,我昨日去拜访过,听那人言中之意,浣家帮不与晟州商队做生意,并非是与晟州商队有恩怨,而是对整个涑江之北的从商者皆有不满。”
闻此,叶任生眸生困惑,下意识望向窗边之人的侧影。
“要说缘由,怕是还要从浣家帮前身,甚而从前朝说起……”
大胤前朝末期,赋税苛重,国匮民穷,其后四侯纷乱,大肆征发徭役,江南西南等地饿殍遍野。
浣老爷乃弘州浣曹人,大约在其五岁时,逃荒至弘州西部牟乡,翌年牟乡发现盐井,时值天下大乱,牟乡人密而不报,私自开采贩运,广济西南百姓,浣老爷受惠其中。
随后大胤开朝,百废待兴,晟州商会应时而生,北方商贾继而纷纷起家,不日南下寻商机,偶然发现牟乡私盐,欲争其利。
起初牟乡人与北商达成一致,两厢合作,共谋好处,谁料不到两年,北商胃口大开,欲撕破协约踢开牟乡人独吞盐产。
此番自然遭到牟乡乃至西南人一致对抗,北商无奈只得放弃,然牟乡人却因而忌惮北商之贪婪,渐渐疏远并不再合作。
不成想,北商一气之下上报公家,巨雷滚下,盐井被征,私采与贩运者皆被缉拿,死伤无数。
彼时浣老爷年值十八,因多年受惠于牟乡义士,为报恩情,潜回浣曹说服并召集在世亲友接应。遂返牟乡,运以巧计从官兵手下救出若干义士逃至浣曹,其后隐姓埋名潜藏于江南各地,直至浣匪现身于世。
“大胤开朝至今有一百六十余年,而算上浣匪,浣家帮存在至今也已有百年之余。然而不若众商会那般张扬,浣家帮自摘去浣匪之名后,便一直低调行事,现如今举国探去,知晓其名号的,并不多见。”
一席话说罢,徐徊颇有些口干舌燥,行至案前自行倒了杯水一饮而下。
叶任生手执茶盏,下意识地边轻嗅花茶幽香,边呢喃道:“如此说来,这旧仇宿怨,还当真是不浅。”
“不过也未尝不可解,”徐徊放下茶杯,“操持如此年岁悠久之帮派,必然要有稳定进出,才能营运妥帖。今时不同往日,战乱年代义字当头,一声口号能顶三碗饭,而今太平盛世,光喊话怕是不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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