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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龚剑云了脾气。香香居然跑到霍家去,不用猜也知道她干嘛去了。香香怎么肯承认,一口咬定是叙旧去了,龚剑云本就抱愧,这一来简直无地自容。
香香又妒又恨,果然是余情未了,一怒之下,回娘家去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气冲冲地跑出去,觅了一顶小轿回家去了。
郑屠新娶的娘子姓王,正在院儿里忙活着,忽然见到香香,倒吃了一惊,香香也吃了一惊。王氏跟着歪毛儿时,干瘪黄瘦矮小瑟缩,现在虽然还是矮小,不过头上施了油梳得光光的,家常挽了髻,后边押了朵绒花儿,插着银钗,鬓边一只海棠绢花儿,脸上也明爽了许多,淡淡施了脂粉,虽是家常衣裳,没穿褙子,却也是新衣,齐齐整整的,换了个人一般,焕然一新。王氏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郑途很疼她,吃得饱穿得暖,顿顿有肉吃,梳头有头油,搽脸有脂粉,又不担心家用,又没有烦杂事分心,王氏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幸福。
听完香香的哭诉,郑途低头不语,王氏不好说什么,便起身去烧茶。郑途最近过得幸福而满足,王氏勤快温柔,贴着心的温存,他忙活半天回来,热乎乎儿的洗脸水送过来,痛痛快快洗一把,端起晾好的茶喝一碗,干的稀的荤的素的饭菜汤水,流水价搬过来,女人坐在旁边陪着他喝两盅小酒儿,这日子,神仙一般,他甚至怀疑自己坚持不再娶对不对?可能世上的女人不全是香香她娘那样儿的。因为自身的幸福,郑途难以对香香的境遇感同身受,或者说,郑途从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身上现了一个新大陆,开始了一种新的饮食男女生活,重新对家庭生活充满兴趣,他认为女儿的生活大约也差不多。一直以来,郑途又当爹又当妈,其实爹没当好,妈更没当好。想当然地,他认为小夫妻俩怄气,是女儿管得太宽,手伸得太长了。
“你看她,”郑途说着冲厨房颔示意,“从来不问我花了多少钱,卖了多少钱,给就接着,没了就跟我要,缺什么就跟我说,多省心。剑云是官差,县太爷又看重,能不巴结向上吗?男人出门在外你少操心,管好家里的事是正经的。至于那个小丫头,就算龚剑云还有心,霍郎中只怕也不肯,怎么会容他们见面有什么私情?黑不黑白不白的,你跑到人家去,要是出点啥事,人们怎么看?就算剑云跟霍家提过亲,又能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许人家提亲不?就为这就不许他到石桥去,咱不占理呀?你这样,这事儿别再提起了,这几天好生陪着小心买哄他,留着心,要是真有什么,你抓住把柄,再闹不迟,爹也好替你出头。记住没有!”
香香心悦诚服地点点头,郑途也满意地点点头,恰好王氏送上茶来,陪坐在一旁,郑屠冲她说,“香香好吃茴香,包饺子去,香香,给你娘帮忙去,别光等现成的。好好跟你娘学学,你娘手艺不赖。有些事儿你教教她。”王氏答应地麻利,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只是面上丝毫不露。
龚剑云站在霍家门口踯躅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一道门。上一次他拍着胸膛,口口声声掷地有声,这一次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了。钱学文出来请他进去。
院子里,霍老头儿仰在躺椅上,眯着眼,树后隐着一个人,只看见水绿色的裙角。龚剑云忙上前行礼,老头儿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清了清嗓子,说道:“龚捕头,有什么话请当面说清吧!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夫妻再拿小七说事儿却不行。小七已经把簪子还给你家娘子了,不想再见你家娘子了,请你家娘子也好自为之!”
龚剑云傻了,打死他也没想到与七小姐再见面已是如此情境。嗫嚅半天,讪讪道:“郑氏从小没人管教,不知礼仪,冲撞了七小姐,七小姐多包涵!”说着话站起来冲那裙子抱拳施了一礼。
“龚捕头言重了,我跟香香也算手帕交,怎会不知她的性情!只是我不想担这个虚名,还望龚捕头约束家眷,别再让我受这无妄之灾。”
“委屈七小姐了,我回去……”
“龚捕头,香香豁出闺门清誉,只为与龚捕头共结连理,也是出于一腔赤诚爱慕,还望龚捕头怜惜她!”龚剑云真的无语了,柳叶儿明明知道他是不得已才娶香香的,却半分不肯体谅,分明是恨极了他,偏偏又说得这么光明正大。龚剑云满肚子苦说不出口,明白事情已无法挽回,心如死灰一般,怏怏告辞去了。
龚剑云失魂落魄一般,喝了个大醉,在街头游荡半晌,被双腿带回家中。香香比他回来得早,见状忙上前扶住,殷勤服侍他睡下。第二天,夫妻谁也没提此事,都小心翼翼地做出一副笑脸,日子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下去,石桥镇成了彼此之间不言而喻的禁忌。很快,香香就觉出了婚后生活的无趣,龚剑云天天早出晚归,夫妻间好像除了吃什么之外没别的交流。龚剑云对她没任何要求,菜咸也罢淡也罢都吃得下,衣裳脏也罢净也罢都穿,家里收拾也罢不收拾也罢都看不见,从没见过他如此懈怠!他开始变得像个捕头,以前那个清爽上进的龚剑云彻底消失了,而面前这个油腻腻的龚捕头并不是香香曾经的梦中情人,香香甚至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怎么会有肚腩呢?难道自己费尽心思寻死觅活得来的就为这么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香香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她现自己怀孕了,心思开始转向孩子。郑途寻了一个姓孙的婆子来服侍她,因为王氏也怀孕了,郑途一心不能二用,顾不上她了。
不知怎么的,香香只觉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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