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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是久远生疏,晏令白也没有忘记这个称呼,只是仍捉摸不透,生硬地点头道:“是,这和你的名字有何相关呢?”
露微的嘴角不自禁地浮出淡笑,无奈却是释然:“‘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难道不是阿娘在告诉我,她是为松奴生下我的?她也是一直深爱松奴的?”
松下微月,清光为君——竟然是这样浅显又晦涩的心意!
晏令白再次陷入无声的震惊之中,露微却是益发如释重负,笑意洒然:
“听乔娘所言,当年你不肯遵调令离开甘州,虽是为了早日平定北患,给阿娘彻底安定的生活,但于夫妻之义,你终究是亏欠她的,所以起初我对你言之咄咄,其实是在为阿娘生气。”
晏令白自知晓露微就是亲生女儿之时起,没有一刻不在自责,也很清楚无法补救,所以不论是言之咄咄,还是现在,他还是一无别样的心境。
泪水压抑不住地从晏令白双眼涌出,让他不敢再与女儿对视下去,缓缓垂首之际,却又听道:
“但不过,你带领甘州军平了朝廷几十年的大患,给天下百姓带来了太平安宁,就等同是给了我安稳的生活,泽深恩重,我不恨你,而且感谢你。”
“你,不恨我?”晏令白难以置信地抬起一双浑浊的眸子,泪水纵横未干。
露微含笑点头:“娘的心中唯有你一人,我既不能替代娘的感情,又为什么要擅自恨你?但是,我这辈子,只能是赵露微了。”
莫说晏令白从未想过要把女儿认回自己膝下,就论赵维贞善待宋容,抚养露微的恩情,甚至是在危难时刻,赵维贞还托了曾在大理寺任职的同僚旧情,对他暗中庇护……这所有的事,他早已比不过赵维贞。
“这件事说完了,还有一件事。”
当他从纷乱的心思中转回来,露微已走到他身畔,扶住了他的手臂,正抬着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看他。他忽一恍然,只觉目眩,想起多年前极其相似的情形,心底轰然一声。
“你说,你说。”他也笑出来,将最后的泪水挤出眼眶。
露微将面孔仰高了些,明媚一笑:“阿父,我就要做母亲了。”
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却没让晏令白生出丝毫疑惑,他欣然颔首,只是说不出的喜悦合意,“好,好,好。”
庭院里暖风融融,花树之上只余了几点残红,虽已是春逝之景,却奈何春有归处,无须再借东风。
……
皇帝允准露微以郡主的名位换取了谢二郎的自由,便意味着,她也失去了恢复“女学士”之职的机会。这本是不必再费心多想的事,却又在春雨初霁的一日清晨,大出众人意料——
大内官丁仁成传下了皇帝的圣旨,复太子太傅赵维贞之女赵露微为东宫女学士,同时也赐下了一身崭新的朱红官服,只待她生产出月,便仍同从前一般随父辅教皇太子。
这恩旨虽只提到露微一人,于谢家,于所有人却都是意义非凡,恰如云开月明,劫后新生。李氏因而喜难自禁,即刻便叫准备宴席,下了帖子遍邀众人。
露微自然不必操心,与谢探微闲坐一旁,看着母亲四处张罗。但当他们都以为,要来赴宴的不过就是赵家,杨家,晏令白之属,却忽见携贴登门的,还有姚宜若夫妻。
露微惊讶之余倒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李氏为她考虑得细微体贴,心中只有欢欣感动。然而谢探微与姚宜若对视良久,彼此神色却似乎渐渐偏离了“惊喜”。
“你们怎么了?”
露微略感不对,轻轻扯了扯谢探微的衣袖,但这举动也叫姚宜若立时回了神,面上一笑,道:
“仲芫与中郎将如今也算是朋友了,今日承蒙郡主厚爱,以后也只怕多有叨扰之时呢。”
谢探微赞同地点点头,揽扶露微,说道:“我刚刚只是在想,那时姚学士弄璋之喜,我匆匆登门未及备礼,之后也没有机会补上,如今,还要不要补呢?”
别人的礼没补,自己也将要收礼,这促狭的意思亏他也能说出口,露微只觉羞愧,暗瞪了一眼,再不管他,兀自携过正在忍笑的杨淑真,一道入席去了。
望着露微远去,谢探微却并不急着追随,含笑转看姚宜若,道:“诸事就拜托仲芫了。”
姚宜若舒了口气,沉声应道:“你放心。”
……
芳辰欢宴至夜方散,谢探微将露微抱回东院,原要进房,却被她在廊下叫停,转去了院中高阁。这是整座谢府的最高处,凭栏远眺,可以望见明光宫的阙楼。
“冷不冷?做什么这时候要上来?还不累?”谢探微为她披上一件氅衣,仍恐夜风伤人,从后将她裹进了怀里。
露微侧目看他,笑了笑,“我做梦也没想过,我能和淑真,贤儿,芳儿四个人,在这家里相聚。我今天真高兴,高兴过头了,上来冷静一下。”
谢探微听来觉得有些心疼,抚了抚她发热泛红的脸颊,柔声道:“以后你高兴,要怎么聚都行,只要你高兴,什么都不用管。”
“好。”露微用力点了下头,向他肩上靠去,目光抬望夜空,一轮新月正到天心,“谢敏识,想来,我遇到你的那个晚上,天上也是这样的月亮,你还记得吗?”
谢探微轻声一笑:“微月之夜降生,微月之夜遇我,看来此生每一个微月之夜,我们都会一起度过的。”
露微只觉这话生涩牵强,抿笑道:“微月之夜共度,月圆之夜反而分开不成?”
谢探微是信口说来,哪比得上她的口才,顿时落了下风,嘴唇一扁,双臂将她越发环紧,道:“第一次见你就是唇枪舌剑不饶人,如今还不留我三分颜面,叫谢如晦听见了,我威严尽失,以后还怎么管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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