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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真不像组长说的。”菲菲摇头。
沈少渝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啊,确实,这更像是薛策会说的话。
“我已经不是组长了。”他终于将纸箱子收拾出来,东西不多,可以抱着回去。
“好像要下雨。”菲菲往纸箱子里放了一把新的阳伞。“这个送您吧,哎。”
下雨的征兆,首先是从打不到车开始浮现的。
沈少渝在公司门口站了一会儿,系统显示排队还有五十多位。远近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本来都穿上短裙t恤的行人裹紧了不多的布料匆匆跑过。沈少渝想了想,收起手机,打算走路回家。
他家离公司不远,骑车十分钟,步行半小时,但要经过一座结构复杂的高架天桥。他抱着箱子上了天桥上的人行横道,大风几乎把他吹到底下的车流里去。高架的上下都开始堵车,鸣笛声此起彼伏,与风声一同拍着他的耳膜。在这混沌一片的响声中,豆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他已经加快了脚步,然而还没来得及跑出多远,一道闪电落下,大白天竟下起了瓢泼的雷阵雨,他的衣服和纸箱在一瞬间就被淋得湿透。
猝不及防。
他想撑开菲菲给的伞,但风力太大,一把小阳伞根本撑不起来,举着伞的他仿佛一棵被风雨连根拔起的树。又只好收了伞,逆着车流往桥下狂奔,脚踩着水洼也没办法,想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片屋檐避雨。然而抱着箱子阻挡视线,下桥时又险些崴了脚,身子往前扑倒,好险用手撑在地上,掌心扎满了污水,跌跌撞撞爬起来。
很狼狈,但顾不得了。他猛地冲到前方便利店的屋檐下。已经有好几个人在那里避雨,见他这副形象,竟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空。
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望向前方不绝的雨幕。天地、桥梁、道路、高楼大厦,都被不讲道理的雨水洗成暗灰色,繁华的北京只要这样一场雨就会掀开它的毛皮,露出早已斑驳的里子。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他麻木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戴上耳机。
“喂。”
“喂,哥?”一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见过的粗喇喇的声音,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哎呀,做人可不能忘本,在北京混久了,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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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啊好好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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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渝静了片刻,手机在湿润的手心里越来越凉,最后被他扔进口袋,耳机里的嗡嗡杂音就更盛了。
“在听吗?”那边又说,“妈让我问你,五一假期回不回来。”
“小珺。”沈少渝终于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但问题的回答尚没有想好。现在他有时间了,大把的时间,回趟家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他已经两三年不曾回去过,那个家是即使度假也不会愿意去的地方。
片刻后他说:“我想想吧,公司不一定走得开。”
沈小珺“啧”了一声,“这地球离了你还不转了?知道你在北京过得好,吃香的喝辣的,想不起我们也是正常……啊,妈还提呢,如果有对象了,可以带回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不知为何,沈少渝自觉这个电话不必让旁人听见,往屋檐外的大雨里走了一步,仿佛这样就能让沈小珺的声音变小,再变小。
于是雨声就像不分青红皂白的拳脚一样摔打到他身上。
“男的也可以吗?”他平静地问。
沈小珺显然愣了下神,不知他身边是不是有人,按着电话支支吾吾一阵,又回来道:“妈说,不管怎样,你先带回来看看。”
沈少渝微微眯起了眼睛。也许是某种本能使然,在面对家人这样突然的转性时,他并不觉出几分惊喜,反而充满怀疑。
他们想让他回家,为此,甚至不惜对他的性取向退让了一步。
很快,是沈小珺先受不了他的沉默,扭扭捏捏地开口:“哎呀,哥……其实,我最近要结婚了。”
“……嗯。”沈少渝冷静地端详着话筒里的呼吸声。
“相亲来的。女方就一个条件,要房子。爸妈在整家里那块宅基地……”
在雨的拳脚中,四面八方什么都听不见了,但沈少渝嘴上还虚应着,“嗯”“嗯”的。弟弟是“小珺”,是父母眼中可怜可爱的宝玉,只可惜学习不好,读了个本地职校,但他可以在家陪父母,于是小时候的缺点一转又成了长大后的优点。沈少渝则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回头的浪子,当他出柜时,爸妈是这样抱怨的:你要是像小珺一样在本地读书该多好?去什么北京呢……天天埋头读书,结果就是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把心都练野了!
是啊,去什么北京呢?沈少渝从整理箱上抬起眼。北京从来没有欢迎过他,也从来没有挽留他的意思。所有人,连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死皮赖脸要留在北京的。
哪怕有每个月几万的房贷,哪怕一顿外卖要七十块,哪怕吃不到合口味的家乡菜,哪怕每到春秋季都会干燥得起皮,哪怕漫天飘飞的杨絮和难以捉摸的雾霾都会堵住他的嗓子眼。
但是北京终究容纳了他,不论他的心有多么“野”。
“哥。”沈小珺还在喋喋不休,“现在房子已经快起好了,但我们实在没钱装修……妈让我问问你,能不能跟你借点儿,反正你存款多嘛,九牛一毛,啥也不影响不是?等我先把她迎进门……”
“你要借多少?”沈少渝平静地问。
沈小珺一听有戏,忙乐颠颠接话:“不多,二十万就行!到明年婚礼,哥你再给我赞助十桌酒呗,女方说要五粮液,让我在村里有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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