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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忠王大丧的消息,一时传遍京城。
&esp;&esp;……徐婴也听说了。
&esp;&esp;那时她正坐在国子监暗红精致的乌木椅上,一时没收住指上的力道,将最后一捺写歪了去,引得身边一圈围观的贵戚公子们唉声叹气起来。
&esp;&esp;“多好的一幅字,就这样写废了……”
&esp;&esp;“哎,忠王今日大丧,我们还在这儿等什么?橘先生今日服丧,定是不会来了,咱们索性上邀凤楼玩个痛快……”
&esp;&esp;“去哪儿玩个痛快?”
&esp;&esp;温疏冷淡的嗓音,自他们背后传来。这伙人立时作鸟兽散,只剩下徐婴一个人站在那儿,低着头看眼前那写废了的字。
&esp;&esp;有人缓步走到桌边,静静站了一会儿,说:“不错的字。”又看了看她的脸,“从前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esp;&esp;“学生徐婴,见过先生。”徐婴仍旧没看他的脸,垂头一礼。
&esp;&esp;他嗯了一声,接着走到台前,默默地翻开带来的书本。四下一片寂静,都怔怔地看着台上那穿一身雪白麻衣的男人。旁边带她混进来的冯元澈还想起来拉拉她的袖子,小声说:“今日下课,咱们邀凤楼见……”
&esp;&esp;徐婴还没回答,就听见台上那人道:“冯元澈,你来答这个问题。”
&esp;&esp;这时,徐婴才堪堪抬起头,面色如常地端详起这个一身丧服的高挑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淡灰色的鬓发早已失去了鲜亮的色泽,眼睛颜色也一样浅淡如琉璃,五官轮廓却是天生的深邃。不过他此刻眉头微蹙,想必不是因为听了冯元澈驴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而是因为忠王……也就是他的父亲去世的事。
&esp;&esp;徐婴慢慢地转着指间洗过的毛笔,一双淡薄至透明的眸子宁静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张养尊处优、无病无灾的脸,毫无疑问。令她感到奇异的是,此刻她心里竟没流过半分赤裸的恨。是因为脉下鼓动流涌的血液么?她不知道。自从母亲死后,她在世上……可能只剩下眼前这么一个亲人了。
&esp;&esp;没错,就是这样。
&esp;&esp;等到那时……那个男人妄图在世上留下的所有血脉延续。
&esp;&esp;将被她永远地终结。
&esp;&esp;因此,她脸上漾起笑来,对着正在收拾书本的橘知远。
&esp;&esp;“徐婴,我没记错罢。”橘知远看了看眼前顷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的讲堂,将鼻上架着的单面镜拿下来,咳嗽一声,“还不走?有事么。”
&esp;&esp;“橘先生,今日是我第一次来国子监听您讲课……”她微笑着,将什么递过来,“还请橘先生收下。”
&esp;&esp;橘知远没看,刚打算推回去:“我不收额外的束脩……嗯?”
&esp;&esp;他才注意到那是一张折起的薄纸,徐婴看着他,没有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笑着将那张纸在他面前展开。
&esp;&esp;正是那张在最后关头写歪了的字。
&esp;&esp;徐婴说:“我身无长物,只此一字可赠,还请橘先生不要拒绝这不名之物。”
&esp;&esp;橘知远想,这些学生非富即贵,什么身无长物……都是胡诌。不过这份心意,倒是坦坦荡荡,毫无矫饰,很得他心意。于是伸手收下了,又认认真真看了眼这脸上总带笑的秀丽少年。徐婴,他记住了。
&esp;&esp;这少年却还不走,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卷书来,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只好耐心地回答。问的都是些时下的惠民之策,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橘知远又看了这少年一眼,一时有些摸不透这孩子在想些什么。
&esp;&esp;他在国子监教书这几年,也没见过这般的少年。八面玲珑的有,脚踏实地的也有,而综合这二者的……着实不多。
&esp;&esp;“我生性愚钝,以后还要麻烦橘先生了。”正想着,徐婴却已经问完了,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先生……莫要哀伤过度,保重身体。学生告退。”
&esp;&esp;橘知远没动,直到那人慢慢走远,才将那张纸拈起,徐徐展开。
&esp;&esp;上头是“世事漫随流水”六个字。这时,和他仍旧乌黑的发梢一同,在穿堂而过的晚风里一颤一颤。他看着那几个字,一时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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