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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月把手支在案上,半晌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阿澄察言观色,并不出言。
来到德音殿五十余日,她现,一切都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譬如,王后的陪嫁随扈,一直管她叫公主;王后与大王看起来很恩爱,但大王出殿之后,她会展颜一笑;王后奉行节俭,但李夫人却生活奢侈,画眉都非得用螺子黛不可……
两日后,昙耀带着师弟法慧,奉旨入德音殿,在后院做法事。
但见,二人双手缓缓合拢,阖上双目。
低沉的诵经声中,沮渠牧犍一脸虔诚,目光也比往日更柔和。
拓跋月并不相信,一场法事能护佑她的孩子——真正能保护她的只有她的随扈,不过,眼下见沮渠牧犍一副慈父模样,心底却也觉温暖。
没来由的,眼前闪过她与他一起侍弄孩子的画面。孩子奶声奶气地唤着阿父、阿母,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
蓦地起了一阵冷风,拓跋月紧了紧毛氅,心思又回转过来。
她抿了抿唇,向昙耀、法慧那头看去,堪堪撞上昙耀在偷偷瞥她。
拓跋月心下一沉。
诵经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拓跋月屏住呼吸,眼神也变得锋锐。
沮渠牧犍显然未注意到她眼里的波澜,只对昙耀双手合十,以表谢意。
而后,沮渠牧犍亲自去送昙耀。
见状,拓跋月对霍晴岚耳语几句,随后她也匆忙跟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霍晴岚才面色难看地回来,向她奏道:“公主,奴方才问过法师了。”
“大王让他来做法事,究竟意欲何为?”
“想是他有把柄在咱们这儿,也没怎么遮掩。”霍晴岚觑着拓跋月的脸色,缓声道,“大王让他来做法事,并不是为孩子祈福,而是希望他能以其特异之能,看看这孩子是男是女……”
拓跋月怔住了。
局中之人,反而不容易想得明白。
霍晴岚旁观者清,遂直接点出:“法师说,他告诉大王,公主这一胎应该是女儿,大王很高兴。”
“是么?”虽然并不意外,但拓跋月心底依然升起一股凉意,“由始至终,他也没想与我白头偕老。”
拓跋月涩然一笑,又低声道:“不过,也不奇怪。若我生了儿子,封坛的世子之位,恐怕就保不住了。而大王并不想让流着拓跋氏血脉的儿子继承王位。”
身边都是自己人。
借着遣散大龄宫女的机会,拓跋月已把可能监视自己的河西人,都排斥在殿墙之外。
故而,这番话,她并不忌惮说出口。
不知为何,眼底忽然有些潮意。想起沮渠牧犍虔诚的神色,想起自己方才也幻想过天伦之乐,拓跋月只觉讽刺。原来,痴心妄想的人,只有她自己。
旋后,她仰起头,眸底的凄色一闪而逝,转为一笑:“帝王之家,讲什么天伦之乐?”
阿澄侍奉在侧,把这话听了个清楚明白。此时,她终于确认,大王、王后从不齐心。
她自然是河西人,可待她至厚,教她写字读书的,却是大魏人。
她还是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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