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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普不吭声。紧盯了一会,他舒展着肩膀,松了松筋骨,“那他比我心狠。换做是我,肯定下不了手。”
阿姹哼道:“难说。”
阿普转脸看着她。她说这话时,没有睁眼,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像个扎嘴的菱角,皮硬的荸荠。阿普把背后的弓箭和刀取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搂过阿姹的肩膀。阿姹睁了眼,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他趁势把她按倒,跨骑在了阿姹的身上。
阿姹怒道:“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阿普制住她的双手,笑道:“你别怕,我就想亲亲你。”他果然说到做到,只在阿姹的紧绷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凑到她耳朵旁边,“要是李灵钧不怕死地撞上来,骗你说姑姑还活着,你不会就撇下我,跟着他跑了吧?”
“你当我傻吗?”阿姹嗔道。她还瞪着眼,声势却弱了。阿普正要放开手,阿姹倒把他的脖子又搂住了,“皇甫佶不留情面,咱们可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她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趁夜叫嘎多他们在林子里转转,扔几只死兔子死麂子到河里,天气一热,水里要起瘴毒。只要城里断了水源,再毒死一两个人,你看他还有没有闲工夫到处放火?韦康元的大军,肯定急得插翅膀飞过来。”
她懒洋洋地拨弄着阿普耳朵上的珊瑚串儿,脸上微笑起来。韦康元大军一动,蜀郡的新郎还坐得住吗?
第77章姹女妆成(十九)
皇甫佶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迎面来的官兵和百姓,脸上都是惶惶的。天杀的南蛮子,把死獐子野鸡丢进河里,这个时节,臭气毒气蒸腾,都让人受不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蕃南又反叛了,朝廷腾不出兵力来增援,要让越嶲孤军死守了。罗苴子的凶残被传得更惊悚了。夜里有一伙百姓扛着铁锹和锄头,打破了北角的城门,打伤了几个守兵,背篓挑担地逃难去了。越嶲太守接到了蜀王府的信,像遇到了救星,忙不迭叫皇甫佶看,“蜀王殿下的旨意,叫咱们撤兵!”是蜀王的手书,命皇甫佶率越嶲官兵退守姚州。蜀王是个年轻气盛的人,可面对乌爨嚣张的势头,笔触却异常得平淡和克制,“朝廷的援兵即日将至姚州,泸水畔亦有接应,可保尔等无虞。戎、嶲两州的百姓,和中原隔阂已深,可任其投蛮人去。”皇甫佶可没有越嶲太守那样激动。把蜀王的手书放下,他来到城头,对着外头的疏峰密林琢磨起来。他连夜带兵偷袭,烧了不少附近的堡寨。蛮人竟然也很沉得住气,只三三两两结伴来城下,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叫骂几句,往河里扔一堆毒物,根本没有要攻城的样子。阿普笃慕已经到了嶲州,可是城外并没有皇甫佶想象那样,被黑压压的乌爨大军逼近。阿普笃慕在计划什么呢?皇甫佶把一个哨兵叫过来。越嶲没有被爨兵围城,所以还时常放几个哨兵出去打探动静。他问:“爨兵的主力还驻扎在南溪城吗?有多少人?”哨兵含糊地答:“总也有一两万人吧?从戎州到滇南,都被蛮子占了。”越嶲军纪不严,探哨的人在城外转悠,跟爨兵连照面都没打,被问起来了,多少有点心虚,“蛮子跟咱们不一样,喝风饮露,林子里打一只兔子老鼠,活剥了就吃,还怕南溪城里粮草不够养活那些人吗?”“皇甫将军,蜀王殿下的旨意,可不好违抗!”越嶲太守殷切地说,宝贝似的捧着蜀王的手书。“撤吧。”皇甫佶不情愿地点了头。命令一传下去,城里当即清点辎重人马,蛮人白天在山里乱窜,夜里睡得打鼾,这一行数百人的官兵,悄悄开了城门,趁夜往北疾行。才走…
皇甫佶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迎面来的官兵和百姓,脸上都是惶惶的。天杀的南蛮子,把死獐子野鸡丢进河里,这个时节,臭气毒气蒸腾,都让人受不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蕃南又反叛了,朝廷腾不出兵力来增援,要让越嶲孤军死守了。
罗苴子的凶残被传得更惊悚了。夜里有一伙百姓扛着铁锹和锄头,打破了北角的城门,打伤了几个守兵,背篓挑担地逃难去了。
越嶲太守接到了蜀王府的信,像遇到了救星,忙不迭叫皇甫佶看,“蜀王殿下的旨意,叫咱们撤兵!”
是蜀王的手书,命皇甫佶率越嶲官兵退守姚州。蜀王是个年轻气盛的人,可面对乌爨嚣张的势头,笔触却异常得平淡和克制,“朝廷的援兵即日将至姚州,泸水畔亦有接应,可保尔等无虞。戎、嶲两州的百姓,和中原隔阂已深,可任其投蛮人去。”
皇甫佶可没有越嶲太守那样激动。把蜀王的手书放下,他来到城头,对着外头的疏峰密林琢磨起来。
他连夜带兵偷袭,烧了不少附近的堡寨。蛮人竟然也很沉得住气,只三三两两结伴来城下,用怪腔怪调的汉话叫骂几句,往河里扔一堆毒物,根本没有要攻城的样子。阿普笃慕已经到了嶲州,可是城外并没有皇甫佶想象那样,被黑压压的乌爨大军逼近。
阿普笃慕在计划什么呢?
皇甫佶把一个哨兵叫过来。越嶲没有被爨兵围城,所以还时常放几个哨兵出去打探动静。他问:“爨兵的主力还驻扎在南溪城吗?有多少人?”
哨兵含糊地答:“总也有一两万人吧?从戎州到滇南,都被蛮子占了。”越嶲军纪不严,探哨的人在城外转悠,跟爨兵连照面都没打,被问起来了,多少有点心虚,“蛮子跟咱们不一样,喝风饮露,林子里打一只兔子老鼠,活剥了就吃,还怕南溪城里粮草不够养活那些人吗?”
“皇甫将军,蜀王殿下的旨意,可不好违抗!”越嶲太守殷切地说,宝贝似的捧着蜀王的手书。
“撤吧。”皇甫佶不情愿地点了头。
命令一传下去,城里当即清点辎重人马,蛮人白天在山里乱窜,夜里睡得打鼾,这一行数百人的官兵,悄悄开了城门,趁夜往北疾行。才走到半山道,忽然听背后“轰”一声响,把勉强骑在马上的越嶲太守吓得哆嗦,“蛮子来了?”
回头望火光亮处,是那半截残垣,被纷至沓来的百姓给踩塌了,抢着逃命的,争粮食的,牛羊嘶叫,满城闹腾起来了。太守急着甩鞭子,“快走,快走,把寨子里的蛮子惊动了。”
蛮子从山坳里钻出来了,揉着惺忪的眼睛,随即他们眼睛亮了,把呼哨打得满天响,附近寨子里的爨兵像泄洪似的涌到了城头,抖擞着精神,挥舞着刀枪——谁也想不到一座被烧得七零八落的鹰嘴山,除了蛇虫鼠蚁外,还能藏得下这么多的大活人。汉人把满仓满谷的粮食,活蹦乱跳的牛羊,都扔下了!爨兵们欢呼着,得意于这不费吹灰之力的胜利,迅速把持了四面城门,用刀尖逼着,叫没来得及逃的汉人百姓退了回去。
“皇甫将军,走吧!”越嶲太守生怕年轻人冲动,要上去跟蛮子厮杀,急得来扯皇甫佶的辔头。
皇甫佶瞧见了阿普笃慕,被木呷和木吉等人簇拥在中间,没急着进城去耀武扬威。他骑在马上,前头是黑沉沉的河水,闪耀着金红色的火光。有个年轻的汉人被赶得走投无路,捂着下身,一头扎进了河里,在水里死命地挣扎。在洱海坝子上长大的爨人,水性都一等一的好,可他们没有救人的意思,只在岸边说笑,把更多的汉人推进河里,“游吧,游过泸水,就回中原了!”
阿普笃慕伸出龙竹糅的长鞭,在水里搅了搅,故意地把水花溅到阿姹脸上。阿姹瞪他一眼,把头扭开了。“阿姹跟汉人一样,都是旱鸭子。”阿普嘲笑着说,想起了红河畔的芦苇丛。
皇甫佶也打了个尖锐的口哨,一对年轻的乌爨男女望了过来。“阿普笃慕,”皇甫佶用尽浑身的力气,吼了一句,“别忘了泸水之约!”他掉转马头,离开越嶲。
新帝登基,中原是一片勃勃兴盛的景象,南疆却废弛至此,都是自先帝西幸那年肇始的怀柔之策。一个被贬多年的小官,难道还能做什么吗?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越嶲太守垂着头,肩膀在马上晃来晃去,听侍卫说快到姚州地界了,他才精神一振,“皇甫郎君不要灰心,朝廷和剑川节度的援军已经到了姚州,到时三路人马挥师南下,准能收复戎、嶲两州!”
“过河了。”皇甫佶不再理他。出了滇地,已经有把守渡口的汉军迎了上来,两厢汇合,当即放船牵马,浩浩荡荡渡过泸水,直奔姚州。
想到稍后就要拜见韦康元,越嶲太守在船头挺直了腰杆,扶了扶幞头,“不知蜀王殿下是否会驾幸姚州啊?”
皇甫佶淡淡道:“疥癣之疾,何劳蜀王大驾?”
“啊?”越嶲太守茫然地看皇甫佶,一时分不清他是认真还是假意。脚踏上岸,正要追着皇甫佶问,见几个穿朱紫袍服、系硬脚幞头的相公,被汉兵们领着,正遥望泸水外的群山,像是在商量着三路大军南下的路线。“穿紫的是韦相公吗?”越嶲太守一时分不清谁是谁,不敢张嘴。
“父亲?“皇甫佶一怔,摔开马缰,快步走了过去。
皇甫达奚停下话头,像是没预料到皇甫佶混在越嶲守兵里,他皱眉了,“姚州无事,你怎么不回老翁城?“
刚来就被下逐客令,皇甫佶敷衍地回了句:“知道了。”皇甫达奚也曾挂名做过监门卫将军,但毕竟是个文臣,连日跋涉到姚州,脸上着了风霜色。皇甫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甫达奚,“朝廷派来的援军……”
“朝廷自有能人来,打仗还轮不到我。”见到暌违一年的儿子,他到底心里高兴,捋着胡须把皇甫佶上看下看,“我给你十妹送亲,顺便……”父子刚叙到一半,嘈杂的说话声近了,皇甫达奚慢慢转过身,对皇甫佶微笑道:“看看这是谁,你还不上来拜见?”
又一袭紫袍过来了,身后跟着姚州官兵,皇甫佶更诧异了——这是个他万万没想到会出现在剑川的人。
脸上笑容没有了,皇甫佶审慎地看了对方一眼,毫不犹豫地下跪见礼,“鄂公!”
从越嶲退回来的官兵们吓得气也不敢喘,解去铠甲的薛厚却别有一种儒雅和蔼的态度。见皇甫佶不顾众人的目光,公然行了这样一个郑重其事的大礼,薛厚把那群七嘴八舌的武将们撇下了,用一种欣赏、得意的目光打量着皇甫佶,忽而摇头笑道:“厚此薄彼,不好,不好。”
皇甫达奚倒很大度,“先公后私,应该的。”见皇甫佶刚起身,又要对自己下拜,他一句话把皇甫佶拦住了,“自家人,榻边可以跪,这里就不必了。”
薛厚道:“皇甫相公以为,我没把六郎当亲子侄看吗?”
皇甫达奚笑呵呵,“那是皇甫家的福气。”
皇甫佶当做没听到,仍旧毕恭毕敬地跟皇甫达奚也拜了拜,趁势眼尾一瞥,见薛厚穿的绢靴绫袴,只把一只柔软的小马鞭来回甩着,根本就是一副家常打扮,连身后随扈的汉兵都不是熟悉的面孔,大约也不是从陇右来的。
他握着刀起身,面色已经如常了。
尽管距离戎、嶲两州不过咫尺之遥,但薛厚的到来让姚州兵民吃了定心丸,城里一片的安然祥和。湛湛蓝天下,柳絮儿漫漫地飞舞,两个在文臣武将里执牛耳的人,肩并肩,在这边陲的山城里走着。因为蜀王领姚州都督,那空置的都督府也修成了禁中殿阁的样式,很恢宏。
皇甫达奚提醒薛厚,“颚公预备什么时候派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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