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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叮嘱过我,不可说出真实来历,我便信口开河:“姓石,家中排行第六。我家住在宁城,世代都在做饭庄生意,人都称我石六姑娘,这是我兄长石五。”卒是武者,安个“五”字给他想来也不过分。而石六即石榴,石榴是我最爱吃的果子,它整天咧着嘴巴,你永远不知道它是在哭还是在笑。
2冰与雪,周旋久(6)
身世信手拈来,牢记于心。旧日种种悉数淡去,在绿湖之外的广阔天地,我挥洒自得地做着我的石榴姑娘,宛若新生。天高云淡,我无赖且快活地爱着这个全新的自己——
爱死了阳光万丈,植物鲜亮。
“石榴姑娘年纪轻轻,是惹到什么人,竟遭此狠手?”
我叹息:“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随后海阔天空地信马由缰,饭庄在招待宁城某位要员时,遭客人抗议,理由是一道响尾脆鳝的味道不正,石榴姑娘尝了一尝,就中了毒。显是有人想害要员,但殃及了石榴姑娘。大概是我说得楚楚可怜,神医揉揉秀美的额角,一咬牙,重新开了方子,“暗含尘毒性颇沉,已经侵入内腑,五脏六腑无不受损,它本无药可解,我姑且下几味猛料试试。”
又似安慰卒:“夜里便能看到药效了,你且帮她把箭拔了,我备些药粉止痛。”欠身按按我的肩,“可怜的小姑娘,还经历了一场打斗吧?那位要员得罪的想必不是普通人,处处杀招。”
“这箭也有来头?”我获此豪华待遇,受宠若惊。
“钩令箭,入骨后形成回钩,连拔除都殊为不易。”神医见多识广,为我指点迷津。
索命恶鬼亦步亦趋,但怕也没用了,索性大方些:“我好困,先睡一觉,等醒了就该有药喝了吧?”
神医指点着卒:“带她去里间休息吧,那儿有被褥和枕头,她睡得会安适些。”随即她就走了,留给我一个迷茫而美艳的背影。我趁卒将钩令箭丢出门外时,挣扎着坐起来,捞过桌上一样物事揣进怀中,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等我醒来,约莫已是寅时了,室内的气味不好闻,一盏药茶正搁在窗边。卒守着我,歪在窗下盹着了,但他睡眠极轻,我略微一侧身,他就醒了,端着药走来:“喝。”
“我怕苦,你帮我讨点陈皮来,好不好?”
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讨价还价,卒气结:“你……”但翻着眼,还是出门了。
当卒再进来时,我已将药茶喝了一大半,只剩一只浅底儿亮给他看:“好苦!陈皮给我嚼嚼!”
卒依言递过陈皮,我这才缓过劲来,问他:“你没见过神医?我还以为会是个小老头。”
“我没见过。”他老老实实承认,“但我的故人说,神医精通易容术,不以真面目示人,扮作小老头,大约也是不难的。”
“……那还是扮个美娇娘来得妙。”
卒刚要说话,窗外人影一闪,他的眉峰微微敛了一敛,风声起落间,他两指已截获了一束蓝幽幽的暗器。我骇然:“谁这么想杀我们?”
“你还有三块陈皮。”
“什么?”我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你嫌我话多,但我吃东西时也能说话,我不是你那越天蓝大小姐,我不讲究仪态……”
又是几道尖利暗风破窗而入,卒手一扬,将暗器倏忽抛远。外面陡然一静,继而惨叫四起,而我身处的房间,地上有几枚铁蒺藜闪着幽光。
暗杀如影随形,但多么难明所以。当第三波暗器挟风而来时,卒按捺不住,在触目火光中掠出门外,窗边的烛火跳了几跳,站住了。
我不是江湖人,却也知对手的用意,调虎离山耳。卒啊卒,你未免对这里太自信了点。算算时间,药茶也该发挥作用了,我探手在怀,抓住那样物事,假装沉睡过去。
不到半柱香时辰,人来了。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内,二话不说地把我往背上一扛,从后门溜出去。我偷偷睁开眼,在黯沉夜色中辨认方向,同时紧紧地握住了怀中的剪刀,只等时机成熟就对准他的后颈戳下去。我必须一击得手,否则永不消停。
2冰与雪,周旋久(7)
是的,中年人不是神医诸事宜,但那艳媚入骨的女子同样不是。如果说我识破中年人是使了诈,但女子却被我瞧出了底细。他们这招恐是用过好些次吧,承认先前有假,再换一人,大家就掉以轻心,信以为真——按思维定势,哪有一假再假的?但我是小明,我在绿湖讨了多年生活,三教九流全都见过,遇事若不多留个心眼,恐怕活不到14岁。
只可惜,浑身长满了心眼也无济于事,刚迈进14岁,就病入膏肓,即将毒发身亡。我在心里默默叹气,一任这黑衣男子带我七弯八扭,穿过齐腰深的荒草,走向不明所在。
我对女子的疑心是从她的手开始的,无论怎么天赋异秉,修炼成神医,也少不了有采药草搓药丸的经历,保养再精心得体,也不可能有双洁白柔软得毫无瑕疵的手。我也就是剖剖鱼炒炒菜洗洗碗,双手就布满了趼子呢,她再天生丽质也不会全然幸免。
她的手不是神医的手,甚至不是医师的手。当她为我诊脉时,我瞧得分明。之后她查医书也好,捣药也罢,只是在故弄玄虚,目的是消弭我和卒的疑虑。所以我就编了瞎话来套她,若是真的神医,她不会看不出箭上有毒。可她没有拆穿我,顺着话说,要么是她的医术不够用,那就不是神医;要么是她心中有鬼,姑且顺应了我,那也不该是一位跟我无怨无仇的神医作为——无论是哪种,于我百害无一利,我不能喝她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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