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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却见一旁的哑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玉佛寺靠东有条河,河对岸有间废弃工厂,原厂是做钢化玻璃的,老板经营不善倒闭了,至今没有买主接手,近几年一直闲置着。
工厂四面嵌了宽格玻璃,大部分已经空缺,只剩锈迹斑驳的架子,尚且残存的几块被阳光一照,透出雾蒙的灰蓝色。内里房梁极高,空荡荡的水泥地弥漫着灰土,临窗的电源接着长线,另一端是具切割宝石的机器,正发出嗡嗡的轰鸣。
这天恰逢周五,距陶西平从保山返回已过去近一个月。
残破的厂房里蜷着一人,蓬头垢面浑身是伤,那人伏跪在地久久未动,不知死了还是活着。对面还站着一人,前额饱满眉毛浓黑,鼻头略微肥硕,唇线明显下撇,脸颊还留有密集浅坑,这人是老杜。老杜旁边站着神色淡漠的陶西平。
一个月前老杜让陶西平派人运货去保山,不料在农贸市场交易时被警方抓了现行。此刻浑身是伤趴在地上的人正是陶西平派去保山的马仔,当天他因为赌博临时把任务交给别人,这才逃过一劫,打草惊蛇后便四处躲藏,直到今天才被陶西平找着。
老杜并不面善的样貌总是令人心寒,他看着地上的人:“还是不说?”
“真不是我,我那天和虾皮他们一块儿打牌,晚上才听说货被截了,我跟着平哥七八年,不会串通警察背叛他。”
他嗓音失真,似被地上的尘土吸了大半,嗓子里不知呛着血还是土。
“虾皮呢?”
“不知道,那天之后我们就散了。”
老杜转头看着陶西平笑:“你的人还挺讲义气,命都快没了还顾着兄弟。”
那人费力抬起半颗头,露出血迹模糊的脸:“我真不知道,杜哥你饶了我。”
老杜没说什么,陶西平上前踹了一脚,那人像烫熟的虾蜷得更紧。
“不用再废话了,哪里出错算哪里。”陶西平蹲下看了看他干瘪的手,“你这手因为抓牌误事,我就替你教训教训。”他两指夹着烟屁股,慢条斯理往他手上凑火芒,将要接近时忽然挪了位置把烟芒碾碎在地,轻声细语道,“切了吧。”
那台切割机的嗡鸣从始至终未发出异样声响,只掺杂凄烈惨叫响彻偌大空间。两分钟后,陶西平从旁人手里接过毛巾,一面擦拭胸前的鲜血一面和老杜并肩走了出去。
废弃厂房没有鲜活东西,连墙墩上的杂草都驮着灰土,唯一运作的是嵌在墙壁上的六叶换气扇,慢悠悠的旋转着切碎钻进来的阳光。
走出厂房的一行人顺着杂草横生的土路继续前行,五分钟后天空忽然轰隆一记闷雷响,接着乌云闪现,顷刻间便下起了大雨。
“没事吧?”
老杜点了支烟,衣服被雨水淋湿大半。
陶西平回:“放心吧,蛤蚧善后,不会有事。”
路口停着辆别克商旅,老杜率先上了车,却不见陶西平跟着。
“我还有事,就不跟你走了。”
“这么大雨你去哪儿,我送你。”
“我自己去吧。”陶西平攒了个笑:“你要是去了会吓着别人。”
老杜心知肚明,夹着半湿的烟点了点他:“不务正业。”又说,“小涛呢,没人看着怎么行,送来给我吧。”
“前天刚放的假,一放假就被我爸接走了。”
老杜没有立时接话,狠狠抽了口烟道:“风声紧,小心着点儿。”
陶西平恭敬道:“我有数。”
老杜又抽了口烟,坐正了身体目视前方,便有人关了车门,汽车唰一下飞出老远,溅起半米水花。
随后陶西平上了自己的车,衣服上的雨水混着血液不停的蹚,他掀开衣摆拧了把水,再撩起半袖露出黝黑花臂。
有人递来支烟,他接过抽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滂沱大雨浇得地面起了层雾,道上偶有汽车鸣笛而过,四周弥漫泥土沾水的香气。
驾驶座的人转头问他:“平哥,走吗?”
“嗯。”他吸了口烟,“打电话给蛤蚧,问问他怎么样了。”
“已经打过,他处理完了,刚从小路过了河,去了河对岸。”
他应了一声,仰头靠着座椅专心致志抽起烟来。
汽车随即飞驰在雨夜。
前排的人犹疑半晌又开口:“四六来电话了,说在曲靖碰见二赖子,他把人带了回来,现在在北三环文星楼附近。”
陶西平问:“二赖子还欠着账?”
“欠着呢,四六看他是熟客,让他赊了几回,他搞不到钱还账,就跑去曲靖了。听说在那边弄不着货,他犯了瘾就抽黄皮,他是抽惯四号的,黄皮提不起劲,只能到处找货,一来二去动静大了些,这才被四六找着。”顿了顿又说,“前段时间你一直忙,我也没和你说,他去曲靖之前老去秦淮姐那要烟抽。”
陶西平听在耳里,慢条斯理道:“先去一趟文星楼。”
于是汽车往文星楼开去。那附近有幢二层老房,花色地砖单人床,陈设简陋无装潢。
陶西平几人到时,二赖子已像抽瘪的气球瘫在地上,墙壁上溅着血,被掀翻的茶几四脚朝天砸在一堆碎玻璃上。
“平哥。”
四六挨着床沿坐,见他来了便站起来。
陶西平环顾四周:“怎么搞的,弄死了?”
“我还没动手呢,他犯瘾了直抽抽,连句话都没说上就倒在这儿了,桌子是他推的,墙也是他自己撞的。”
陶西平随即使了个眼风,四六立即蹲下去探二赖子的呼吸,几秒钟后又朝陶西平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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