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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不言不语盯着,他反倒挑眉,用目光询问:怎么了?
她想到十年前的那个深秋清晨,谢观棋衣衫单薄开着电动车冲进风里,像是被高烧冲昏了头脑,毫不怕死地横车拦下她和秋引岚的出租车。
司机啐骂,妈妈错愕,她大声叫停开门下车,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光脚踩在泥土上,走到她面前近乎哀伤地说:“不是说好明天见吗?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观棋不语(10)
下了一整夜的雨,地面还有潮湿未干的水迹,晨风刺骨。
秋引岚目睹这惊撼的一幕,匆忙跟着下车,掏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秋露至今记得谢观棋当年的神情,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如青松目如玉,可那根支撑他站在这个世界、人群前的弦就要断了,他的身体和目光变得摇摇欲坠。
他定在她面前,眼眸垂得很低,似梦似醒地喃喃:“明天已经到了,我没见到你。”
她睁大眼睛,没问他秋风萧索里的奇怪举动,而是急忙解释当下情况:“谢观棋,我外婆的忌日要到了,我和靓靓准备回乡下帮她扫扫坟,拔拔草,给她送点好吃的。本来想问你要不要跟我去乡下玩,外婆家后面有一大片桂花树,香味能飘到窗边哦。可是你这几天病得有点严重,谢叔叔说让你在家休息,昨天你发高烧一直在睡觉,今天我们走得早,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风吹动地上枯黄的落叶,刮出清脆的摩擦声,慢慢滚过他们脚边,毫无目的地自由来去。
她又说:“我们周日下午就会回家啦。”
他的额发凌乱地盖在眉上,高烧中的双眸,朦胧、发烫,眼眶边沿红得像被火烧过。她在无言的寂静中消化这十几分钟的一举一动,有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
他需要她。
秋露认真凝视他的脸,心跳砰砰地朝前挪一小步,他的肩背已经慢慢弯下,双臂无力垂着,额头抵靠她肩窝,不动了。
滚烫的触感从肩膀蔓上脸颊,她望着出租车扬长而去,秋引岚拿着手机走过来,免提里有谢章焦急的声音:“观棋,秋阿姨带露露是回乡下给外婆扫墓,不是要离开丰城,你连话都没听完直接冲出去多危险啊!而且上次不是说了吗,在露露大学毕业之前,她都不会跟着妈妈出国。不许乱跑了啊,她们这周不回去了,下周才回……”
这些话撞得秋露喉头一窒,原来他的孤注一掷,这般沉痛伤心,是以为两人要永远分别了。可他们有约定,她不会食言。
“没事的。”秋引岚轻拍谢观棋的肩膀,就像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难掩心疼怜惜。
或许对眼前这个男孩而言,离别是生命里最痛苦的事。她将空间还给这两个相伴多年的孩子,慢慢走到树下,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
风在吹,树在晃,晨练的路人好奇张望,秋露不知道此时的谢观棋是在沉思还是沉睡,他不动,她也不想惊扰他,就这样望着天边一道青光破出灰色的裂缝,她后知后觉谢观棋像一种糖,融在舌尖上先苦后甜,她在他身上嗅到这种气息。
“谢观棋。”秋露的双手渐渐抬起,情不自禁地拥住他,这是她第一次抱他,“我们说好的嘛,以后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还能一起回家,我不会跟靓靓出国。”
他的呼吸缓而重地压她肩头。
她话锋一转,想说点开心的事:“如果你的病好了,下个周末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乡下玩?”
光不再藏于云层,天色渐亮,秋露悄悄回头,正巧撞上秋引岚的目光,心头一颤,近他耳畔小声说:“其实外婆的忌日是下周,我跟靓靓说这周回去,因为下周我们不是约好月考结束后去逛书市嘛。”
见他不说话,她不确定地问:“你还记得吗?”
“记得。”他终于开口,嗓音像被浓烟熏过,比刚才更哑更沉。
“记得就好。”她弯弯眼,像哄孩子一样拍他后背,笨拙中透着可爱,“那我们一起回去哦,这样我就不用打电话问你数学题了,你可以直接教我。我带你去后山坡玩,以前我在那棵枇杷树下挖了个洞,埋了我的秘密宝贝,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
身体恢复知觉,感受到了冷,被她抱着,心口也团着热意。
他想起身,却不知如何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睛,在她絮絮叨叨的声音里,慢慢阖眸。
仓皇,滑稽,悲伤又寒冷的清晨,他在长久的沉默里无法回避地承认,他需要她。
就像花木需要土壤,游鱼需要水流,幼鸟需要巢穴。谢观棋需要秋露,如同大自然中不可违背、逆者消亡的规律。
16岁,少年心事的年纪,他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
就像来自生命的本能。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谢观棋虎口抵她下颌,手指捏挤她的脸,上下左右微微晃动,“刚才到底去哪儿了?”
她像个毛茸茸的玩具,乖铱誮巧地任他摆弄,无论小脑袋被他转往何处,大眼睛里只装有他。他微笑道:“又想萌混过关?”
“我很可爱吧?”秋露眨下眼,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可爱的我迷路了,不过我听见你的心在呼唤我,我就找到你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萌混”,而不是“蒙混”,夜夜同床共枕,夫妻恩爱,他就吃这套。
他们站在边缘一角,人潮和目光不及此地,她在诉说刚才的一面之缘,他就安静听着、看着,出神又专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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