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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寂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膝,开始缓缓讲述:“那是我第一次下山……”
彼时岑寂也才二十余岁,刚刚突破新境界,被他师尊赶到山下历练。
岑寂想着去哪不是去,听说许州风光好,又有神树若木,恐怕没有哪个修真者不想有朝一日身登云梯飞升上界。
更何况他和东阙宗彼时的宗主亲传弟子应如许关系不错,若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也能有个照应的人。
于是他一拍脑袋,选定了第一次历练的地点——许州。
初到许州岑寂就发觉了不对劲,目之所及一片萧条冷寂,这场景和传闻中繁华热闹的许州相去甚远。
经过一番询问打听才得知,原来自前几日起许州境内便兴起了只传染修真者的奇怪疫病,修为再高也不能幸免。现在许州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人人自危。
听说染上这疫病初时只是精力不济难以凝神修炼,中期便开始修为层层倒退,后期便会修为尽失最终化为一滩爬满怪异虫子的脓水,救无可救。
因被招来的虫子鬼一般怪异丑陋,所以许州人管这虫子叫鬼面虫,将这疫病称作鬼疫。
更可怕的是从染病初期到死去,全程只需短短七日。许州已经因此疫病折损了三名金丹修士,数十名筑基以上修士了。
岑寂听得皱眉,事有蹊跷,他决心一查究竟。听说染病的修士都被东阙宗的人集中到了城西的破庙中,他便提剑赶到了那里。
比起城中的安静凄冷,这里倒是有动静——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
岑寂蒙面闭气走进庙宇,这里四处铺着草席,上面躺着或哀叫或安静得生死不知的人。
他看了一圈,程度轻的消瘦眼下乌青,程度重的身上已经开始溃烂。
许州的治安按理说是由东阙宗负责,但眼下寺庙外围这么多的伤患,竟没看到一个身穿东阙宗法袍的修士。
岑寂继续往里走,终于看到了一个东阙宗的人。
眼熟的白色法袍,红色系带在腰间挂了四枚银铃,一刻不停的在伤患间辗转。
岑寂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道:“应如许?”
那人还在忙碌,像是没听到。
于是岑寂又提高音调喊了遍他的字:“应何若!”
应如许像是受到了惊吓,终于从沉浸的状态中抽出身来,回头辨认一番,像是忽然认出了他,惊喜道:“岑师兄?”
“是我。”岑寂向前走了两步,皱眉道:“这里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东阙宗其他人呢?”
应如许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尴尬,又有些失落,然后勉强笑笑:“不止我一个,还有阿似……”
岑寂大约猜到了,东阙宗其他人概是怕自己也染上这难缠的疫病都躲得远远的了,只有应如许攒着那股固执劲儿不肯离开。
岑寂也无意让他为难,于是绕过这个问题问道:“你师尊呢?不管吗?”
“师尊前些日子出门去北海办事了,要我暂理宗门事务。事发后我递过传讯的灵鹤出去,但都没有收到回信……”时值盛夏,应如许抬起胳膊蹭去额间的汗珠:“宗门内……我年纪太小,没有人肯听我的。”
这边正说着话,忽而有人高声喊道:“哥哥,你来看看这边……”
岑寂循声望去,发现是个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的少年,这大概就是应如许说的阿似了。
应如许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朝他抱歉笑笑:“我先去看看……”
岑寂也不忍心干看着,于是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应如许确实无暇照顾这么多伤患,也顾不上再跟他客气,给他交代了一些送水送药之类简单事务。
事虽简单,人数却多。岑寂忙完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他本就是下山来历练来的,有意帮应如许一起查清这疫病的源头,于是他朝着满是药味的那间小院子走去,想从应如许这里问些线索。
但刚走到院门口,却刚好见下午那名叫阿似的少年从房间内推门出来,朝着院子里的应如许走去,似乎有事要和他说。岑寂不欲打断别人谈事,于是停下脚步,想等他们说完再过去。
应如许坐在小院树下的石桌旁,手中拿着两味药材和桌上的书籍比对,并没有注意到走出门来的人。
那少年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攥拳虚弱的咳了两声,轻轻喊了声:“哥哥。”
应如许被这一声喊回了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扶他:“你身体不好,下午忙了那一阵已经很勉强了,不好好歇着怎么出来了?”
少年摇头,帷帽上的薄纱跟着晃动。他又咳了两声,才问道:“这许多人,哥哥都要救吗?”
“怎么能不救……”应如许面上满是不忍:“哪个不是一条人命……”
少年攥着他的衣袖,声音轻轻的:“哪怕他们并不领你的情,也不懂你的善,分明是不值得的事……如此,也要救吗?”
应如许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对此很不赞同。但岑寂知道他这人性子太软,说不出什么重话,更何况是对着这样一个病弱的人。
果然,应如许只是道:“你说得不对,若是事事皆要权衡利弊,这世间的乱账哪里算得清楚?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帷帽下的人轻轻点头,声音温驯轻柔:“我知道了。”
虽然他无意偷听,但这个距离交谈声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耳中。
见他们应该没什么话再说了,岑寂这才走进去:“东西我都送完了,现在有时间吗,聊聊这鬼疫吧。”
应如许对身旁的少年道:“阿似,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岑师兄有些事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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