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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金通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泄,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锦缎长袍、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礼盒。定睛一看,竟是城东的粮商王老板——昔日与冷家有过生意往来,可自从市坊日渐冷清后,两人便再未打过照面。
此刻见王老板主动凑上前来,冷金通心头正堵得慌,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王老板有何贵干?"
谁知王老板全然不介意他的冷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竟将礼盒径直塞进姜云升手中,随即对着冷金通拱手笑道:"冷老爷,听闻您大驾光临,特来致谢!您可知道,自打这市坊交由丹霞宫打理,我这粮铺的生意可是蒸蒸日上——从前一日能卖出两石米已是难得,如今日日都要备足五石才够卖!"
冷金通眉头紧锁,默不作声——旁人赚得盆满钵满,与他何干?难不成还要分他一杯羹?
王老板似是看透他的心思,又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您可别嫌我絮叨。从前这市坊鱼龙混杂,偷鸡摸狗之事屡见不鲜,地痞无赖更是常来敲诈勒索。您派来的人对此视若无睹,我们这些商户敢怒不敢言,生意如何做得起来?"他话锋一转,眉飞色舞道:"如今可大不相同了!丹霞宫派来的人将市坊治理得井井有条,莫说小偷小摸,就连高声喧哗者都要受罚。更妙的是,他们还特意设了市集日,每逢初一十五请戏班子来助兴,您瞧——"
他伸手指向市坊中央新搭的戏台,但见锣鼓喧天,观者如堵。冷金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人山人海,竟有不少衣着朴素的乡民夹杂其间。看着这番热闹景象,他心头那股无名火竟莫名消减了几分——从前他何尝不知市坊混乱?只是那时只顾着与其他世家争权夺利,对这些"小事"始终抱着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正当他出神之际,又有几个商户闻讯而来。卖布料的张掌柜、开点心铺的李娘子,个个手捧薄礼,七嘴八舌地围着他道谢:"冷老爷,多亏您将市坊交给丹霞宫,如今我这布铺日销三匹不在话下!可不是嘛!丹霞宫还为我们统一制作了新幌子,整条街瞧着齐整气派,客人都爱来逛了!"
冷金通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听着此起彼伏的感谢声,脸上阵阵烫——这些赞誉之词听着是在夸他,可他心知肚明,真正该受感谢的是那个被他视作"祸水"的金尘落。他张了张嘴,那句"这市坊本就是冷家的"在喉头滚了又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若真由他继续掌管,这市坊怕还是从前那副萧条光景,这些商户恐怕早已另谋他处了。
待商户们散去,冷金通再不提回家之事,反而让姜云升陪着在市坊中闲逛起来。行至从前总是门可罗雀的酒楼,他驻足朝里望去,但见座无虚席,跑堂伙计端着菜肴健步如飞,脸上皆洋溢着真切的笑容。想起从前这酒楼的掌柜三番五次来找他诉苦,说生意难以为继想要转让铺面,却被他以"冷家产业岂容外人染指"为由强硬拒绝,任由酒楼空置大半年的往事,他不禁面露愧色。
再往前行,一家新开的药铺映入眼帘。须花白的老郎中正在为一位老妇人诊脉,身旁还围着候诊的百姓。姜云升轻声禀报:"老爷,这药铺是上月新开的。听闻是丹霞宫特地从城中请来的名医,药价较别处便宜两成,附近百姓都乐意来此求医问药。"
冷金通微微颔,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撞击——他掌管市坊这些年,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收取租金,从未思量过要为市坊添置些什么、改善些什么。可金尘落接手不过月余,不仅将市坊治理得秩序井然,更添设药铺、创办市集日,让商户与百姓皆感念其恩德。
二人行至市坊门口,恰逢半夏领着几名丹霞宫弟子前来巡查。见到冷金通,半夏先是一怔,随即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冷老爷。"
冷金通望着这张年轻的面庞,心头那股"受欺"的委屈尚未散尽,可狠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憋了半晌才问道:"冷云渊她究竟意欲何为?将我冷家的护卫队、市坊尽数夺去,就为了经营这区区市坊?"
半夏莞尔一笑,语气温和平静:"冷老爷多虑了。宫主只是觉得,冷家护卫队在您手中大多时候只是看守宅院,实在大材小用。如今他们组建铁血暗卫队,不仅要维护市坊治安,还要保护周边百姓。上月他们刚助城外村民击退山匪,您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问。"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这市坊,小姐明确表示,盈利虽要上交丹霞宫,但待年底结算后,会拨出部分银钱修缮市坊周边的道路,再为冷家添置些物件——毕竟这市坊原是冷家产业,小姐从未想过要独占其利。"
冷金通闻言愕然——护卫队竟去剿匪了?还要修路给冷家添置东西?这些事他从前连想都未曾想过。原以为金尘落是要将冷家产业据为己有,如今看来,这丫头似乎真心实意想要做些实事,并非存心与他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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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就不寻金尘落了?"冷金通忍不住追问——他至今仍记得,"冷云渊"当初就是以寻找金尘落为由,才从他手中要走的护卫队。
半夏忍俊不禁:"宫主怎会不去寻金尘落姑娘?只是金尘落姑娘当真被人掳走了吗?想必冷老太爷比谁都清楚其中缘由罢!宫主说,当初假借寻人之名,一是怕您不放心,二是想借此向您讨要些人手与地方——毕竟丹霞宫从前势单力薄,若想成事,总得要些依仗。"
冷金通这下彻底懵了——原来从一开始,金尘落就没打算真去"寻找自己",而是借此由头,从他手中调走了护卫队与市坊,还将这些资源用在正途上。从前总觉着这丫头年纪尚轻,虽有些小聪明却难成大事,如今方知她的心思缜密,远胜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老江湖。
从市坊出来,冷金通再不似先前那般怒气冲冲,脚步也放缓许多。姜云升见他面色渐霁,小声试探:"老爷,您不气了?"
冷金通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还有什么可气的?人家将护卫队带得风生水起,把市坊治理得繁荣兴旺,连百姓都交口称赞。若我再斤斤计较,倒显得我不明事理了。"他沉吟片刻,又道:"从前总以为,紧握兵权、掌控财源方是对冷家最好。如今看来,若不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纵有再多资源也是枉然。金尘落那丫头,虽说使了些手段,却未曾将事情做绝,还惦记着为冷家谋福利,也算她有心了。"
二人返家途中,恰遇几个未被调走的冷家护卫在街上巡逻。见到冷金通,他们连忙躬身行礼。冷金通望着这些旧部,忽然想起半夏所说的剿匪之事,忍不住问道:"听闻先前调往丹霞宫的那些弟兄,上月助城外村民击退了山匪?"
护卫们连连点头,语气中满是艳羡:"回老爷,确有此事!他们如今可威风了,村民还送了锦旗,称他们是守护神呢!弟兄们羡慕得紧,都说当初若能同去就好了——总守着宅院,实在无趣得紧。"
冷金通听罢,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从前总觉得将护卫队牢牢攥在手中方能安心,如今才明白,这些热血男儿也渴望建功立业,不愿虚度光阴。金尘落将他们调走,反倒给了他们施展抱负的天地。
回到冷府,冷金通破天荒地吩咐厨房备了几个好菜,又开了一坛陈年佳酿。姜云升见他心情大好,笑问:"老爷这是想通了?"
冷金通抿了口酒,朗声笑道:"想通了!从前总觉得失了护卫队、丢了市坊利润是天大的损失,如今看来,未尝不是因祸得福。护卫队未丢,反而更显威风;市坊未丢,反而愈兴旺;连百姓都念着冷家的好——这等好事,从前我想都不敢想。"
他举箸夹了块红烧肉,又道:"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从前只当是句空话,如今才知其中真意。有些事表面看来是吃亏,实则暗藏福缘。金尘落那丫头,虽说诡计多端,却实实在在帮了冷家——若继续由我掌管,市坊依旧门庭冷落,护卫队依旧无所事事,哪来今日这般光景?"
正说话间,忽闻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但见冷云锦——那个前些时日因"冷云渊"要娶"金尘落"才归家的小孙子,蹦蹦跳闯了进来。他凑到冷金通跟前,满脸堆笑:"祖父!孙儿听闻城东市坊有戏班子唱大戏,还有各色新奇吃食,您带孙儿去开开眼界可好?"
冷金通一见他那谄媚表情便知另有图谋,故意板起脸道:"要去便去,腿长在你身上,何须老夫作陪?"
"祖父最是明白孙儿心思的!"冷云锦眨着狡黠的眼睛,拽着冷金通的衣袖轻轻摇晃,"孙儿囊中羞涩,您赏些银钱,孙儿自个儿去便是。"
冷金通被他这副无赖模样逗得开怀,笑骂道:"小滑头,整日就惦记老夫这点私房钱!"话虽如此,还是从怀中取出一锭碎银递了过去。
冷云锦接过银子,顿时眉开眼笑:"祖父最疼孙儿了!孙儿去去就回!"说罢如获至宝般蹦跳着离去。
姜云升在旁笑道:"小少爷这般活泼,倒给府里添了不少生气。"冷金通颔轻叹:"这孩子就爱凑热闹。"他举杯又饮一口,目光渐深:"如今市坊重现繁荣景象,总算有了兴旺气象。金尘落那丫头,确实有几分能耐。"心中暗忖,或许往后真该与这丫头多些往来,共同为冷家谋个更好的前程。思及此处,冷金通只觉胸中块垒尽消,又夹一筷清蒸鲈鱼,细细品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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