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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痒。”我甩他一脸的水,“快给我冲掉。”
“你好白哦。”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你下次染白金色好不好?”
我心脏立刻又跳漏,我愿意给他当玩具。
“再染白色就秃了。”我假装对他的提议表示鄙视,“上次我去弄,发型师都说不建议我再染,想让我留回黑色。”
“我都不记得你黑色头发是什么样。”
“你回去翻照片。”
“对哦,我们拍过好多。放在哪里来着?”
“太太那里是不是有啊。”
“那我们回去之后就去看她。”
他终于恋恋不舍地把泡沫从我头上冲掉,那对捏起来的耳朵塌下去,混着泡沫的水流进我眼睛里,一阵刺痛,我下意识闭眼被他看到,正常来说他应该用花洒来冲我的脸,但他竟然把花洒放下,拨开我湿透滴水的头发:“别动。”接着舌尖探进我的眼皮。
我明白了,他欲求不满,而我不解风情。他从我进门就在引诱我,我还要他推一下才愿意动一下。花洒里的水半温半凉,不及他舌头的热度,他舔我的眼球像舔蛋糕上的樱桃,要读取我昨夜的全部记忆。没有,我们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做,只是范世朝不承认他忘不了你,再好不过,我顺着他说你只是他没清除干净的执念,我会帮他忘了你。
他的衣服也湿透了,米白色衬衫半透明地贴在身上,他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纤薄,该长出的肌肉形状都具备。我舔一下嘴唇,吞下一口口水。我们好几天没有接吻,是我比他更馋。
我还没吃早餐,他作为一天的起始有点奢靡过头。我把他压在浴室玻璃壁上吻他,我背对着镜子,而他面对着,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的手不安分地在解他的衬衫纽扣。我开始觉得我不再是人了,我从这间浴室里才刚刚降生,人事不知,只知道抓住离我最近的那一个人索要食物。
他的衬衫被我整个拽了下来,甩进地上的一层水里。我还不想剪断我的脐带,我希望他可以和我一同回归成为一个胚胎。我们应该诞生于同一处,我要提醒他这件事。
6
我没有很清楚地想过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十八年来,我都惯于用一些简单的词语来定义我自己,且并未觉得有哪里欠妥。
在那场让我真正吸取教训的车祸之前,我因为飙车和打架进过两次警局。打架那一次纯属被动,是街头那些精神药物服用过度的青少年盯上我,几个人把我拉进巷子,领头的那个人拿一把枪抵在我太阳穴上找我要钱,掏空我口袋才放我走。钱无所谓,只是我吃不下这个瘪。三天后我带着人旧地重游,一根钢管招呼上他的背,他反应过来,同伙两个人按着我揍,把我的后脑勺撞在墙上,我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胸口,他的脑袋接着被我兄弟按进垃圾桶里。
到了警局我们谁都没占到太多便宜,我手臂脱臼,嘴角裂开,血滴在衣服前襟的蜡染骷髅头眼睛里。那警察好死不死,还是上一次我当飞车党的时候负责处理我的那一个。
我对他眨眼睛,眼神是在说对不起,我也不想半夜给你找麻烦,本来这个晚上,你应该是吃着玉米片看着猫和老鼠度过才对。
他也认出我,他很无奈,他管辖的地区有这么一个不受教的亚洲小孩。未成年保护法就是保护我这样的人,法律早该重新修订。
“你的监护人呢?”警察问我。
我很无辜地摇头:“我不知道。”
我没有撒谎,我妈妈从来不会告诉我她的行踪,只能她给我打电话,我给她打电话她是不接的。但为了显示我的诚恳,我还是告诉了警察我妈妈的电话,让他来打。他尽职尽责地在电话机旁边沉默了十五分钟,最后也只能对我摊开手。他也联系不到我妈妈。
没什么意外的,街头这些未成年普遍都没有人管,或者他们的监护人比他们更难管。被我打进医院的那个人,带他走上歧路的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中年瘾君子更不能招惹,警察绝对不愿意把小麻烦变成大麻烦。
我不碰那些,所以血液还清白着,平时顶多沾些酒精和抗焦虑药,所以在这些人当中,我是唯一有救的那个小孩。警察把他的责任感和他的枪一起武装上身,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的眼睛请求我回到学校去好好读书。拜托你了,孩子。实在不愿意读书,也可以去打篮球或者滑雪,如果想要开车,就去开卡丁车。不要半夜在街上乱晃。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就早熟地想要给我当慈父。
这还不够,他留下了我的电话,在一个天气相当好的周末,带我去了一个类似于电影里的戒酒俱乐部的地方。就是让十几个犯了点事,又不至于是犯罪的青少年坐在一起,互相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想要说给人听的故事。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我没有任何事想要讲给谁听。
我只是一个容器,一汪没有定型的水,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件事都不怎么重要,包括我这个人也并不重要。我打架也不是因为我想对谁证明什么,如果在我动手之前就被人阻止,我也不是非要给他那一棍子,现在给我找上这么多的麻烦。他们想要了解我更多,问我喜欢的歌手或者乐队,我说了几个名字,他们默契地一致点头,好像以此了解到我的真相。但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我还听勋伯格,还读普鲁斯特。每个人都这么蠢,以为几个关键词就能概括一个人。
和我内心的恶毒正相反的,我十六岁时的脸比现在更嫩。他们更加对我好奇,这个小孩打架这么狠?可你长得还像要用奶瓶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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