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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凝继续道:“之前一直没下结论,因为我被误导了,除了那条蛇,还有一点。按病程推算,一年前你应该已经丧失生育能力。”
手术前,主刀医生通常要和病人及家属见面,说清手术方案。9号病人不识字,杨浔买了个椰子给他演示。
椰子比作他的脑袋,里面长了虫,椰子盖上打个洞,用钩子把虫勾出来,安好盖子,大功告成。9号病人似乎听懂了,头点个不停。
至于他儿子白先生,依旧是神出鬼没。杨浔对他有莫名敌意,总觉得此人古怪。
他悄悄和张怀凝提过,现在工程上很难预支工资,这钱来路不明。结果一扭头,白先生就悄无声息站在后面。
这次他和白先生讲明手术风险。白先生也是一声不吭,唯有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杨浔顿觉不安,转身离开时,又被他叫住。
”杨医生,请等一等。”白先生一个箭步上前,冲到杨浔面前,右手猛地抽出,却空无一物,只是捧住杨浔的手,紧紧握住,“我爸的命全拜托您了,医生。他一辈子吃了太多苦了,我也不能为他做点什么。真的太感谢你们了。”
“我一定尽力。”杨浔百感交集,莫非是他小人之心了?
某种程度上,夹寄生虫的手感类似筷子夹细面。夹松了会跑,夹紧了要断。全凭巧劲。
上次寄生虫进入玻璃体时,他就失手了。只夹住寄生虫的后半段,用力一扯,虫身一溜,往前一窜,断了半截尾巴给他。后来再一截截取出也于事无补,病人的视力始终没恢复。
这次开颅,他先试探着用无齿镊碰了碰寄生虫,寄生虫挣扎的反应很微弱。
孟母三迁的道理。这条寄生虫没学过。
裂头蚴进入宿主体内时少有成体,往往通过宿主的营养来生长。寄生在青壮年体内的裂头蚴更有力,如今这条则虚弱得很。虚弱是好事,取虫时反抗也小。他窥见一丝取整虫的机会,但依旧犹豫。
冒险取虫有好处吗?益处寥寥,无非是经验上再添一笔。
有坏处吗?病人会死,虽然他的家属不太可能追责,但愧疚还是落在心头。
那为什么要冒险一试?因为信任,他想起走廊上白先生的握手,力道很重,很踏实。他也明白张怀凝的意思。尽善尽美做不到,但求无愧于心。
吸取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先找到寄生虫的头部,夹住头部不容易断,一鼓作气全拉出来,搁到一旁。
器械护士望着还在活动的裂头蚴,称赞道:“杨医生不错,取出全虫了。”
“哈哈,我已经恶心得想死了。”
出手术室时,白先生还等在外面,一见杨浔就问道:“手术顺利吗?”
“基本没问题。等人醒来就好了。”杨浔这才发现走廊尽头站着两个警察,张怀凝也在,愁眉苦脸冲着他笑。
警察上前,先用手铐铐住白先生,再对杨浔,道:“这位医生,手边的事先放一下,请跟我们来,回去配合调查。”
白先生是逃犯。
如此解释了他此前全部的疑点。他潜逃了五年,罪名是挪用公款外加故意伤人,当时打伤一位主管才跑出来的。医药费就是拿那笔赃款垫的。医院的家属签名基本不会核实身份证,他取了这个巧,用的是假证。但他父亲的记录要入库,早晚的事。
警察道:“你的好心也算有个好结果,如果他父亲在老家的医院看病,没联网,我们也不会那么快锁定他。本来想给你发一面’警民协作’的锦旗,但怕报复,就不发了,你心里知道就行。”
录完口供就放他们走了,杨浔问张怀凝,道:“你说他知道露面会被抓吗?”
“警察都找不到他,可是为什么他爸一打电话,立刻就能联系上他?”张怀凝道:“警察来的时候,他也不跑,坚持要等手术结束后再走了。我偶尔能弄懂人的脑子,但从来没弄懂过人性。”
9号患者的情况很快就稳定了,他说话太少,神情常有茫然的麻木感。外人也不了解他的想法。他只简单说过一句,“我儿子是个好人。”
当时的医药费医院已经退了,杨浔想着手术都做完了,这点缺口干脆由他私人补上,不然平账的时候也麻烦。一问才知,已经有匿名好心人把钱打到账上了。还会有谁?
离院时,9号患者没有说以后的打算,说了别人也听不懂。他说的最标准的两句普通话是,“谢谢医生‘和’医生好‘。
手边的疑难杂症告一段落,张怀凝想独自静静,找了个借口推脱和杨浔吃午餐。
不料小张倒找来,道:“张医生怎么一个人在?吃饭了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店不错,我们一起吃吧,我有点事不懂,想请教一下张医生,不知道方不方便?”
“不太方便。你现在在外科,碰到的也是外科上的问题,可以先找文医生和杨医生,我逾越也不太好。当你轮到了内科,我再专门帮你解答,边做边学,这样你也能记得更好。”
“可是……”
“不要那么积极要求进步,慢慢来。”张怀凝似笑非笑,道:“午休时侯,你去睡一会儿吧。下午有的是你忙的。”
歇过一支烟,张怀凝在走廊上又迎面碰见杨浔。杨浔故意,道:“你刚才在哪里?”
“我和钱晶晶一起吃饭。”
“这样啊。”杨浔笑了,竟然扭头就拉着她去找钱晶晶核实。“钱医生,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又一个人吃饭?要不以后我们一起?”
钱晶晶道:“别,我就爱一个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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