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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然而盛宁无视了这个男人眼里的热度,仍旧十分冷淡地说,“还是回家。”
上了车,盛宁蜷坐在副驾驶座上,闭上了眼睛。洸州九月末的天气依然溽热非常,但他半身湿透,只觉得冷。
蒋贺之将自己的警服外套从车后座上拿过来,盖在了盛宁的身上。
“那东西太晦气了,我让晶臣的人上门还了,让你那老同学亲自在众人面前签收的,我想以后那东西连着那个人,都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了。还有,那个省纪委的覃剑宇明显对你印象不错,如果没他最后那两句话,我今天可能还带不走你……”蒋贺之嘴里的“晦气东西”就是那尊白玉狮吼观音。他刚才注意到了盛宁衬衣上的点点血迹,心如钝刀挫磨一般疼了起来,还得佯装轻松地跟他开玩笑,“你怎么跟个狐狸精似的,逮谁迷谁。”
“我不信任他。”盛宁微微开阖了一下眼睛,又闭上了。
任谁被刑讯逼供整整五天也不可能信任那个折磨他的人。但盛宁不信任覃剑宇并不完全出于这个原因,他意识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洸州的症结兴许源头在省里。
蒋贺之还想问两句,一转头,却见盛宁已经睡着了。
蒋贺之专注开车,不再出声。这一带,许多家的大门都漆成了暗沉的鸡血色,衬着老旧斑驳的青砖墙身,一路所见,颇有“自古逢秋悲寂寥”的肃杀之感。天色也暗沉得邪乎,时蓝时灰,蚂蚁成群过路,蚊虫结团飞舞,都是大雨欲来的征兆。
驱车一个多小时,途经一家药店,蒋贺之就停了车,把覃剑宇推荐的两种药膏都买了。接着便将盛宁送回了盛家。他依然打横将他抱起,送上了电梯,送进了家门。
盛艺果然一直等在家里。听到门外动静,便拄着拐杖前去开了门。
“怎么回事?宁宁怎么这样了?”盛艺一直以为去宾馆座谈比较轻松,所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几乎泪落当场。
“等他醒了,你问他吧。”蒋贺之熟门熟路地将盛宁抱进主卧,放置在柔软的大床上,接着便准备脱掉他的衣服,察看他的伤势。
盛艺也来到了弟弟的卧室门口,碍于男女有别,没有进去,只是焦心地关注着蒋贺之的一举一动。
蒋贺之解开了盛宁的衣扣,却发现很难将他的这件衬衣脱下来。原来肩胛和胁下长时间地跟椅背摩擦,皮肤早就磨烂了,烂得跟衬衣黏为一体,只怕硬扯会扯掉他一块皮肉。
“姐姐,”情急之下一声“姐姐”脱口而出,蒋贺之问盛艺,“姐姐,有剪刀吗?”
盛艺愣怔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去取来了剪刀。蒋贺之起身接来剪刀,道声“谢谢”,便回到了盛宁身边,小心地替他将衬衣剪开,再一点一点地将破碎的衣料与他溃烂的皮肤剥离。
“姐姐,能烧点水吗?温水就好。”
盛艺又“哦”一声,转身去准备温水了。
待全部衣物除尽,才发现伤处不止肩胁一处,大腿、尾椎也全是暗紫色的擦伤与淤青,因天气溽热又久未得到处理,也都有了溃烂的迹象。
盛艺提着一壶热水回来,看见这位三少爷红了眼圈,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该死!”
盛宁天生皮肤奇白,还有一种吹弹即破的薄透之感,很容易留下吻痕,且留下以后久难消退。蒋三少此刻少爷脾气彻底爆发,是真觉得覃剑宇那群人该死,他想:老子在床上吻他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你们竟敢把他弄成这样!
冰美人、病美人眼下彻底成了睡美人,自打在车上睡着,盛宁就再没睁过眼睛,随旁人说什么、动什么,他都死了一般一动不动,一点声息也无。好几次蒋贺之都忧心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确实还在喘气,才确认不是真的死了。
擦洗、清创、上药……一套全部做完,窗外暮色已深,街上弥漫着沉沉的霾。蒋贺之双手交握着盛宁的手,支着自己的额头,垂首阖目地跪坐在他的床边。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疲倦,如此无力,他听见自己浊重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
盛艺一直在弟弟的房门口静静看着这个男人。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她才出声道:“蒋队,能不能跟你谈两句。”
蒋贺之睁开眼,站起身,挺恭敬地来到盛艺跟前。
“蒋队,我才知道我妈住的高干病房是你出的钱,真的谢谢了。”盛艺说,“不过这么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我听钟山医院的主任说,我妈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我打算还是让她住回原来的社区医院,过两天我就找朋友帮忙联系转院。”
“不用这么客气,也不用有任何负担,我跟盛宁——”
蒋贺之本想就此向对方挑明与她弟弟的关系,不料盛艺却突然打断他,问:“宁宁是不是很漂亮?”
蒋贺之不解其意,微瞠眼睛,点头道:“很漂亮。”
一阵疾风吹过,久候的这场雨终于落了下来。起初雨小,淅淅沥沥,接着大了,便嘈嘈切切。客厅里,盛艺垂目摆弄着花瓶里的白玫瑰,慢悠悠地说:“出车祸前,他更漂亮。那个时候还没现在这么挺拔高大,看上去更像女孩子,所以女孩喜欢他,男孩比女孩还喜欢他,说出来你肯定不信,那会儿常有外校的男生翻墙、爬树的也要偷偷看他。有次我去给宁宁送东西,看见保卫处的老师指着宁宁大骂几个男生,说‘一个个鬼黯眼,天天看!男人啊!‘有得睇冇得食(能看不能吃)’的!’那画面特别有意思……”
保卫处老师显然是个老古董,不懂男人也能“食”男人,但这话实在粗鄙又有趣,说到这里盛艺忍俊不禁,蒋贺之也跟着笑了:“好在他现在很爷们了,不会再被人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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