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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她起得极早,见窗外天还黑着,身旁之人依旧在安眠,便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翻身下榻。旋即披上衣裳,踱着轻巧的步子走至窗前,推窗看向屋外,只见晦暗的天色好似蒙了一层雾霾,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的心也是这样模模糊糊,迷离不定。
沈星遥愈觉房中憋闷,前院食肆一开便拖着沉重的步子推门走了出去,刚一掀开门帘,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便听见堂内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你上回是怎么同我保证的?不让你喝酒,你便背着我喝个烂醉,是当老娘瞎了不成?这日子你还过不过?若不想过了,趁早写个放妻书许我和离,下半辈子抱着你的酒坛子过吧!”
“哎呀,娘子,消消气……消消气……下回我再不敢了,好不好?”
食肆刚开不久,堂内还没几个客人,一时之间,目光都被这激烈的争执声吸引了过去。
沈星遥也微微偏头,看向站在柜台后方唯唯诺诺的年轻掌柜,与他那位打扮得娇艳明丽的美貌妻子。
“你说不敢就不敢了吗?这样的保证说过多少回了?”老板娘说着这话,一巴掌拍上柜台,发出“啪”的一声响。眼角不由自主地涌出两行泪来,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一面哭着,一面絮絮叨叨列数出男人大大小小的罪状,那掌柜也连声哄着将她拉到怀里,末了,终于想起大堂里还有客人和伙计,抽出藏在袖子里的手帕擦拭眼泪,一脸幽怨将掌柜推开:“杀千刀!没良心的东西……人家十几岁就跟了你,也不知几时才能学会疼人……”
“现在就疼,现在就疼……”年轻掌柜全然不顾及还有旁人在场,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像哄小孩似的,柔声哄着。
“夫君……夫君……”老板娘娇声呢喃着将方才拍过柜台的手伸到掌柜的眼前,可怜兮兮道,“人家的手都打疼了……”
沈星遥看了看这自顾自调情的二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脑中恍恍惚惚回溯过这些日子以来以来与凌无非相处的时间经历,忽觉眼前场面有些肉麻,打了个哆嗦,转身迈开大步,走到窗边一张空桌旁坐下。
她只顾低着头走,并未留意到凌无非正掀开大堂后的门帘走进来。他对掌柜夫妇在大庭广众下耳鬓厮磨的画面全无兴致,扫视一番大堂,见沈星遥坐在窗边,便自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沈星遥听见动静,抬眼看清是他,却似被吓住一般,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匆忙移开目光。
“怎么了?”凌无非随口问了一声,瞥见跑堂伙计凑了上来,便点了些吃食,完全没在意沈星遥摇头说的那一声“没事”。
沈星遥的情绪再次跌回谷底。
凌无非没有再问,只是扭头看向窗外。
清晨的阳光洒满街道,街对面的点心铺子正支开摊位,大声吆喝起来。
“客官,您的茶点来了。”跑堂伙计端着满满一托盘茶点走了过来。
“多谢。”凌无非起身接过,唇角微扬,笑意和煦如风。
沈星遥瞥见他这一抹笑意,眉心不觉蹙紧。心下不由得想道:他有多久没对她这样笑过了?
水去云回恨不胜(二)
夫妇俩此行接应朔光等人,未免招惹万刀门耳目,只能隐秘行事,不便骑马行官道,只得尽量往山间小路绕行。
出了徐州城,前方数十里俱是荒野,二人行了一整日路,仍未到达费县,只能暂时露宿荒野。
沈星遥这一路来神思不定,到了夜里仍觉心下躁动不安。她拾柴归来,看见在不远处生火的凌无非被火光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眸光不自觉颤了颤,不知怎的便想起白日在徐州客舍瞧见那老板娘伏在掌柜怀里撒娇的模样来。
她张了张口,试探般唤了一声:“夫君。”
凌无非正专心致志用一根细长的枝条拨弄着火堆里的木柴,显然没听见她的话。
“夫君?”沈星遥抬高嗓音,又唤了一声。
凌无非依旧没有反应。
沈星遥脸色冷了下来:“凌无非!”
凌无非立刻回过头来,一脸疑惑与她对视:“怎么了?”
“没什么。”沈星遥意兴怏然,大步走到火堆旁,随手将怀里的柴火丢到一边,当中几根稍脆的木柴磕在岩石角上,转瞬崩裂,弹起两截半寸余长的碎枝,一根擦着凌无非脸侧划过,另一根则挂在了他衣襟上。
凌无非不动声色掸去衣上的断枝,看了看她,起身往河边捕鱼,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提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回转而来,重新坐回火堆旁。
沈星遥木然看着他动作片娴熟地杀鱼,串鱼,烤鱼,一句话也不说。
“你从前也总这样阴晴不定吗?”凌无非忽然开口。
这漫不经心的问话,倏地便刺痛了她的心。
“你什么意思?”沈星遥唇瓣微微颤抖,望向他的一刻,眼里幽怨已然藏不住。
“我不问了。”凌无非别过脸去,专心致志烤鱼。
沈星遥双手掩面,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情绪稍稍稳定些许。
她沉默片刻,方开口道:“过去的事,我差不多都已告诉你了。”
“嗯。”
“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沈星遥忽然盯住他的眸子,眼里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像泪,又不像是泪。
凌无非并未立刻回答她的话,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道:“既然都知道了,就算是想起来了。比什么都不知道,总要强得多。”
“可我觉得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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