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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夜里,陆茗眉的心,忽在一瞬间里定下来。
其实时经纬的笑容,绝称不上稳重踏实,亦谈不上什么有定人心魄的灵力,甚至可说是很不正经的,怎么看都有点像流氓。
然而,此时此刻,时经纬的笑容,偏起到了平定八荒的功效。
月色明亮,映出他深陷的双脖里,两江清澈的潭水,晃晃悠
悠,明晰可触,"仿佛,还能见到她在潭水中的倒影。
时经纬隐约间听到有炮火轰隆,也许只是幻觉。
这一生,这一世,他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也只有此刻了。
时经纬想起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的那句话,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张爱玲还说,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阿茶,如果,"蛙鸣虫噪的夜,在这一瞬忽然沉寂下来,时经纬的声音,亦像被月光施过魔法,染上磁石的魔力,"如果——"时经纬想说,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相识,有没有可能,你有那么一点儿爱我?
如果,有那么一点儿,一点儿也好,他愿意等。
可惜时经纬碰到陆茗眉后,运气好像总差那么一点点。他还来不及说出如果后的内容,里屋里已响起了痛苦的呻吟声。
孕妇大嫂羊水破了。
时经纬背着孕妇大嫂赶往最近的诊所,才发现这动乱之中,诊所里空无一人,房顶也掉了几块瓦,废墟似的,只剩下一些口罩针筒剪刀钳子,还有几个开水瓶、几条床单。
时经纬只好拿床单粗略地铺好病床,扶孕妇大嫂躺上去,间她附近还有什么医生,孕妇大嫂摇摇头,肚子里的孩子偏此时闹腾,踢得她不住地叫唤。
没有电,电话线也七零八落,时经纬试了试,拨不通。陆茗眉被孕妇大嫂叫唤得心神俱乱,全无主张,只拉住时经纬不住地
问:"怎么办,怎么办?"时经纬楞楞地看着孕妇大嫂,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一叫——他总不可能变身妇产科医生吧?
孕妇大嫂现在的状况,也绝不可能跟着他再去找医生了,时经纬束手无策,最后转过脸来朝陆茗眉道:"你回去,把我们的背包都扛出来。"陆茗眉楞楞后瞪大眼,"你不会是准各丢下她我们开溜吧?""靠!"时经纬怒火直升,"开溜我只要你一个人回去?""那怎么办啊?""不怎么办,"时经纬满面污乱,双目通红地瞪着她,"包里有一次性湿巾和瑞士军刀,老子来给她接生!"陆茗眉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把他们所有的行李都扛回来,不放心地间:"你会接生吗?"时经纬举着手机,"有样东西叫网络!还有样东西叫维基百科!"孕妇大嫂仍痛得直叫唤,时经纬凑到她面前,认真地说:"大嫂,我真没接过生,你要还有认识的会接生的,多远我部把你送过去;可是现在咱们没办法了,你要是敢赌这么一把,我就帮你接生了,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孕妇大嫂被阵痛折磨得尖叫连连,仍攥住时经纬的手点点头。时经纬不放心,翻来覆去地把维基百科上的接生指南琢磨了一遍,又拿陆茗眉的手机,叫醒国内认识的医生朋友,最后终于联系到一位妇产科医生,远程指导时经纬接生。
足足忙活了三四个小时,当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时,陆茗眉悬到极点的心,终于落下来,整个人险些瘫倒在时经纬身上。
时经纬帮孕妇大嫂清除胎盘,止住血,简单缝合后,又拿最后剩余的一点湿巾给婴儿揩去脸上的血污。
"是个儿子,"他把孩子举到大嫂眼前,很大声地重复道,"儿子!"大嫂也是一脸发丝缭乱,极虚弱地点点头,又笑笑,只是说不出话来。男婴身上仍四处血污,时经纬又大声朝大嫂说,"我去找点水,给他洗洗!"他到诊所外间又找到半瓶水,提进来,让陆茗眉拿毛巾帮大嫂清埋,自己则用衣服蘸水给男婴擦脸。稍微清理后,那男婴似乎笑了笑,也不确定,反正就是脸动了动。
时经纬激动得不行——那感觉似乎是自己怀胎十月后终于生下个大胖小子似的。
他拍拍婴孩的屁股,哭声镣亮,他正准备让陆茗眉也看看,却见陆茗眉慌乱地扯住他,双手双脚都在发抖。她指指那简陋的病床,神色骇异;时经纬也被吓住了,缓缓转过身,只见大嫂眼晴睁得大大的,朝着他的方向,却己没有任何神来,双臂如枯枝般垂下。只有脸上,依稀还有笑容。
"擦到一半就感觉不对劲儿了,"陆茗眉哆嚏着说,"不是都己经把孩子生出来了吗,怎么就……"饶是时经纬早见惯生死,此刻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伸手去探大嫂的鼻息,再摸摸她四肢,身体己慢慢转冷。其实方才他照医生指示剪断脐带时,己发觉她体力不支,但他想无论如何孩子都生下来了,最困难的时期已经度过,余下来的事,总该好办。
却没想到,大嫂为把这小生命送到世上来,己耗光所有气力,以至于听到孩子啼哭后,再也没有力量支撑下去了。
他见证一个生命的诞生时,也见证了另一个生命的死亡。
陆茗眉拉拉他胳膊,又扒出刚被他们丢到一边的手机,期盼
恳求地说:"要不你再打电话给医生,问问还有没有救?"她目光祈求,视他如茫茫深海上最后的浮木。
时经纬无力地摇摇头,陆茗眉急了,掐着他胳膊间:"你不也没接过生吗,现在不也把孩子弄出来了?你再查查呢,或者问问医生……""手机己经没电了。"时经纬浑身酸软,连日劳累,加之接生本就是体力活,此刻松懈下来,只觉身躯骨铬都慢慢散架,片片骨节都要和血肉脱离。他用脚勾住一个小板凳,把婴孩放上去,又扯扯陆茗眉,她整个人也瘫软下来,抱着他的腰,埋头在他怀里呜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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