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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椋摸了摸眼角,惊讶地发现一片湿润。他本以为,自己一生的眼泪,都在放弃学业那一刻流光了。
“我会想到办法的。”齐椋说。
他抓住父亲那只完好的手,父亲也虚弱地回握,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没有什么办法。
这静默的和平也没有维持多久,护士走了进来,拿着单子:“205床的家属,麻烦交一下费用。”
齐椋手中的温热消散了。
他松开父亲,站起来,接过缴费单,抢救、麻醉、药物、输血,一项项费用像子弹一样击中他。
“好的。”他说。
他要马上离开这个病房,离开病床上的人。他不能再看他,再看他就要疯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向一楼,浑浑噩噩地交完费,坐在大厅的金属椅上。
他应该回病房看护的,可他迈不动步子。胸口的巨石越来越重,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对周围环境失去了感知,只是茫然地呆滞着。
然后,手机又响起来。
这铃声把他拉回到现实,他不想再进入的现实。
看了眼显示,他咬了咬牙,接起来。
迎面而来就是怒吼:“你怎么回事?接了单子又跑掉?你知道客户等了多长时间吗?你知道给公司添了多少麻烦吗?”
齐椋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他马上就要炸开了,炸得鲜血淋漓:“对不起。”
对面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近两年公司效益不太好,你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法安心工作……”
齐椋攥紧手机,生出莫大的恐慌。命运的重锤迎面袭来,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扛不住,也躲不开:“不不不,我能继续干的,今天这种事不会再出现了……”
“还是先照顾家里吧,”对面说,“公司体谅你的情况,遣散费会多给一些的。”
“您再考虑一下,”齐椋说,“我真的很需要……”
电话已经挂断了。
齐椋望着前方,眼前来来去去的人影模糊了,周围的嘈杂也消失了。
他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姿势,等他终于放下手机,胳膊发出酸痛的尖叫。
有一对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像是在等叫号。他把位子让出来,然后走向病房。
父亲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歪在枕头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眼泪没有擦,在脸上留下几道白色的泪渍。
他们似乎都知道,为什么他出去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们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父亲什么都没问,只是低下头,望着手腕。
齐椋沉默片刻,说:“我请了几天假,之后白天会在家里陪你。”
父亲转过头,惊奇地望向他。
“我的生日马上快到了,”齐椋说,“你好好帮我庆祝一次生日吧,行吗?”
父亲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沉默有顷,说:“那要买个蛋糕。”
“嗯。”
“可惜我做不了菜了,”他说,“要搁以前,鸡翅肯定提前给你卤上。”
“我现在也会卤肉,”齐椋说,“我喜欢的菜,我来准备。你就……平平安安地待到那时候,好吗?”
“好。”
生日那天,齐椋早上起来,先把屋子打扫了一下。平常太忙,床下柜子上全是灰尘。他把每一个台面都擦清爽了,又归置了一下东西。衣服叠起来,按季节放好;日常用品收进柜子里;零碎的药罐按大小排列整齐。
然后他开始做饭,红烧肉、辣子鸡、青椒肥肠、蒜蓉西蓝花、番茄蛋汤,荤素齐全。
他把父亲抱上轮椅,腰部用带子卡住,推到餐桌前。看到这么多菜,父亲很惊讶:“咱们两个吃得掉吗?”
“慢慢吃,”齐椋把筷子递给他,“还有酒。”
他拎出一瓶白酒,倒进两个杯子里,推过一个给父亲。父亲抿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
“唉,”他说,“这才叫过日子嘛。”
齐椋给父亲夹了一块肉,两人正要开动,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齐椋皱了皱眉。他想不出会有谁登门。
他带着惊疑开门,看到孟寄宁后,惊疑更深了一层。
“生日快乐,”孟寄宁举起了手中的纸盒,“我从老板那里打听到的。”
齐椋望着他,许久没动作。父亲在后面问:“是谁啊?”
齐椋还在犹豫措辞,孟寄宁就开口说:“我是他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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