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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抿了口茶,祁岁桉漫不经心道,“我道是将军想开了,不曾想原是有人已经特意将谣言带给陆将军了。”
他这么多日都不开口,想必等的就是自己亲自来的这一天。
“看来这诏狱虽深,也并非铁桶一块。”祁岁桉放下茶杯,抬眸朝四周扫了一眼。
“陆将军是以为,你只对我开口就能让外面人认为我们关系匪浅,便坐实那个谣言了么?可我不明白,对方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肯这样配合?”
“没好处。”
“那我倒是真看不懂了,既然没好处,陆将军该不会就是又想看我难堪并以此取乐吧?”
陆潇年从来在他眼中就不是什么好人,学堂上与他争辩,他被皇子们奚落他又袖手旁观。
五年前,母妃猝逝也是因为答应陪祁盈同他吃饭耽误了时辰才没能及时回宫中见到母妃最后一面。
想起那年他跪在暴雨如注的夜里,他苦苦哀求求父皇重查母妃死因,但父皇视若无睹。却在当夜诏陆潇年进宫。
那晚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而第二日他便接到了去西梁和谈的旨意。
西梁王原是那一带的土匪,为人暴虐,荒淫无度,称王之后指定要大盛派一名皇子带着十万两黄金才肯坐下来谈。
谈什么,明眼人都清楚,这分明是去送死。
若说这其中没有陆潇年的“功劳”,他不信。
回想那段不堪,祁岁桉捏紧茶杯的指节泛白,缓缓才松开,“那我们就不妨直接一点。”祁岁桉垂眸捋了捋自己的袖袍,再抬眸,眉眼间都是冷淡。“外面都在传,是你当年伪装成了凌云阁赏金刺客,护送我一路西行去西梁和谈,可有此事?”
似是没料到他会这样就直接问出口,陆潇年眼眸微抖了一下。
“不曾。”
一声轻笑,在诏狱内听得格外清晰,祁岁桉转头朝黑暗深处扫了一眼,“都听到了,人家说不曾。”
“真是荒谬啊,你我身为当事人不知,而天下人皆知。”说完他朝身后伸手,一本褐色封蓝边的册子就递到了他手上。
“其实谣言而已,不难破。陆将军凭此就想拉我下水,未免有些太小瞧人了。”
他接过册子,却没有打开。
“这是我方才拿到的兵籍,上面记录了祈元三十六年春,陆将军身为骁骑营总督带着一行十二精锐前往西南赣州秘密搜集军情一事,而那时的我则在去西梁和谈的路上,两条路相隔一座凉山和一条濮江,所以陆将军将我一路护送至西梁的谣言根本就是无根浮萍。”
陆潇年喉咙间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笑,“这可是军部密要。”
“皇上既然让我主审此案,便自会赋予我便宜行事之权。说来也得感谢你,若不是你犯下的罪行过于石破惊天,兵部尚书实在怕受到牵连,否则也不会如此痛快地就将这机密呈交于我。”
指尖抬起,他敲了敲扶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将你们肖大人请出来吧,远远听戏,哪有近着瞧有趣呢?”
闻言肖炳全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肖某是怕这疯子对殿下不利,暗中保护殿下而已。”
“还是肖大人想的周到。”祁岁桉脸上也露出笑。
肖炳全迈进诏狱,朝祁岁桉行礼后讪笑道,“殿下谬赞了。”起身时他看到祁岁桉的侧脸隐在明明灭灭的烛影里,睫毛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在随呼吸微微翕动,一时间有些出神。
“想必肖大人都听清楚了?那还要烦请为我作证,五年前护送我的并不是陆将军。至于他与逆党凌云阁是何关系,我必会彻查。”
听到逆党二字,肖炳全方才回了神。
“那是自然。”
“还有一事。”笑容倏地从祁岁桉脸上消失,“父皇既命我主审此案,那这诏狱就暂由我代管,肖大人同典刑司的弟兄们辛苦多日,就此可好好歇歇了。”
肖炳全一愣,“这恐怕……”
祁岁桉抬手打断,“我知道肖大人担心什么。”修长匀净的手指交替敲在兵册的硬封上,他声音愈是温和,肖炳全愈发觉头皮发麻。
“放心,陆潇年若死了,便是我这主审失职。全天下此刻最怕他的死的莫过于我了。且肖大人前几日因为陆良平已挨了板子,我已向陛下求情让你好好回去养伤。”
“……还是殿下思虑周全,殿下对下官的回护之心肖某感激不尽。”至此肖炳全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撤走。他换上谄媚笑脸,朝四周人高声喝到,“都还不赶紧谢九殿下。”
谢恩声四起,肖炳全拍拍手狱卒侍卫顷刻离开。
临走前,肖炳全朝祁岁桉望了一眼,恭身道,“那这兵册……”
“哦,瞧我,”祁岁桉恍然,眉眼间弯出如皎洁笑意,“倒是忘了,这东西刚拿到手来不及给父皇送去,我又在此审案走不开,还要劳烦肖大人帮我转呈于陛下。”
“乐意效劳。”肖炳全双手接过那册子,低头间再次闻到那阵沁人心脾的淡香。
他将册子塞进袖口,躬身退下。
待肖炳全离开后,牢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祁岁桉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去诏狱外面守着,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一点点在耳边消失,侍卫也带走了大片的火把。
“殿下究竟……还想得到什么。”
此刻空旷的诏狱里终于只剩了他二人,陆潇年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眼前这位天潢贵胄。
真漂亮啊。当年他就用这幅漂亮皮囊独自走进西梁王的军帐,一夜未出,第二日便换来了大盛十年喘息。用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目露暧昧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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