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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定品（第1页）

《周礼·春秋·大宗伯》载：“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而莲花台所建之初，便将宫苑分为四方，而四处宫舍也以礼玉为名，正是合乎天地形制。

进入玄璜殿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这座宫室是如此宽广高阔，四面八方都有灯火亮起，穹宇极其宏伟，像是根本不是凡人能居住的，高耸的廊柱雕刻着神兽祥瑞，足需四人合抱，以至于站在殿中的人都仿佛渺如尘埃。

走进殿中，带着馥郁香气的浮华扑面而来。鎏金瑞鹤铜香炉飘着袅袅的烟气，燃着巨烛的八架绿釉陶连枝灯树驱散了所有的阴影，所有人都在廊下脱去鞋履，只穿着步袜入殿，不过即便如此，赵袖看到好几个女孩子在踏上殿中铺设的织锦地衣前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郑玉奴不知不觉张开了嘴，眼睛像是灯笼般发着光，乔姝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生怕哪里行差踏错。这一刻所有女孩的心中都生出对王权的敬畏和憧憬，除了赵袖之外。她像是在逛博物馆，大概这时有个拿着旗子的小导游在前头讲解她就更开心了。

大殿之中冷清而又空旷，便是脚步声响了些都清晰可闻，少女们不分次序地在殿东侧的席上跪坐好，不多时，又听环佩叮当声响起。

赵袖悄悄瞥了一眼，只见一群髻鬟峨峨，服装华焕的女郎鱼贯而入，步履轻缓，目不斜视，光是举手投足时就看得出一股浸到骨子里的优雅。这群女郎在西侧的席上入座，比起寒门出身的谨慎小意，她们就显得自在了许多，有些还交头接耳地谈笑着，那些板着脸的嬷嬷都像是没看见一样。

赵袖果然看见孟蕊君坐在其中，原本她一直觉得孟蕊君穿得华贵精致，可是今天被这些贵族女郎一衬反而泯然众人矣，她夹着尾巴乖巧地坐在最后面，半点看不出那个趾高气昂的模样。赵袖又不由看了看身边摸着地毯廊柱惊叹的女孩子们，心想这怎么比？

“铛——”只听玉磬敲击声响起，贵女们对谈的声音低落下去。屏风后人影闪动抖动，有人走了出来。

“天子有命，为贺四海来朝，遣内廷相工于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丽，善舞乐者，载还玉京，择视可否，乃用登御……”

说话的是个女声，很沉稳，赵袖想看清说话人长什么样子，可是她们离得有些远，只能听到空旷的殿里传来严肃得像是考试前广播的声音：“……尔等有幸入选百人之列，从今往后每三月一试，优者胜，劣者汰，唯有考评优异之人，方可为我莲花台所用。”

“今日‘定品’之试乃是尔等初次考评，尤为关键，你们每人可得半曲时间，在场中献舞。”话音刚落，一大群乐工便手捧各式乐器鼙鼓从后殿步入，在大殿两侧摆开阵势待命，“至于舞曲，必须从《六舞》之中挑选，非六舞不可入品。”

东侧席立刻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声，出身寒门的少女们脸上大多都露出惶然的神色，赵袖连忙问旁边的郑玉奴，“什么是六舞？”

“六舞便是云门、九韶、咸池、大夏、大濩、大武这六首雅乐舞，通常都是祭祀时跳的，是天下最正统的舞。”郑玉奴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小声和她解释道，“但民间很少有人教这个的，我也只是学过一首云门而已。”

“肃静！”身后的嬷嬷不悦道，“叫到的便上场，没叫到的不许出声。”

所有人都噤了声，只是表情惴惴，好像随时都会大难临头。

第一个被叫上去的是个寒门，上首的人问她跳什么曲子，她吞吞吐吐地说跳《九韶》，乐工便奏起乐来，赵袖看不明白，只觉得她跳得还似模似样的，郑玉奴说她动作大多都对了，只是有些紧张放不开，赵袖离得近一些，看到跳舞的那人后背都汗湿了。

就在赵袖以为她怎么也能得个中品的时候，上首传来一个冷漠的女声：“体僵手硬，定八品。”说罢，便有嬷嬷递上一块木牌子，上面用隶书阴刻着下品二字。

第二个上去的寒门更紧张了，因为她根本不会跳，虽然奏的是雅乐，但跳是跳的楚舞，刚跳两个动作便被斥责了，下下，定九品。

其他人的情况不外如是，全都定了下品，直到第七个终于叫到东侧席的名门贵女了，这才有第一个中上的四品出现。其实她跳得也并没有多好。“六舞”都不难，但既然选此为题，自然就是将定品设为一个天然的门槛，将贵贱泾渭分明地隔离开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局势便很明朗了，世家出身者中品起跳，寒门出身的下品封顶，对面那些名门贵女的态度也从容得很，跳完了回到席上还会嬉戏笑闹，时而瞥向东侧席一眼，有些嘲讽，也有些不屑。

“……与那些贱民同室而舞，真是奇耻大辱……”

“何必还要找这些乐奴来，平白拉低了咱们的身份……”

不过这些世家之中的确有几个不俗的，第一个拿上品的名叫卫灵翾，赵袖注意到她起身的时候所有攀谈的贵女们都不再出声了，她一身品红深衣，大袖衫舞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回到席间时一脸波澜不惊。第二个拿到上品的名叫齐婉，行动间如娇花照水，身段柔若无骨，赵袖心说难怪自古这么多昏君，天天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看还上个什么朝？

与后世不同的是，如今的舞蹈是风雅而庄重的礼仪之一，贵族子弟要受严格的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从小便要学习音律、诵诗和小舞，二十岁后学习各种仪礼和大舞。直到礼崩乐坏之后，民间渐渐也有了乐舞，舞蹈越来越开放柔美，不再是贵族专有之物，不过在民间伶人乐奴依然是难等大雅之堂的贱籍。

看莲花台里头如今的形式，显然也是不欢迎她们这些草根平民的。

赵袖叹了口气，有些发愁。

这个金饭碗，好像不太好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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