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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上海数得上号的富商大贾都在,多是浙江人,其中又以宁波人占大头。
生意做到一个地步,人就跟浑身上下抹了油。一干人进来,不着急聊正事,先笑盈盈地聊着中听的话。等谈得差不多,场子基本暖和了,上海商人团体联合会的现任负责人才牵头,叫大家落座,谈起集体降薪的事。
约莫谈了半刻钟,联合会里说话颇有分量的几个前辈拍板——从下月起,丝织厂统一降薪,工钱照九折发,再设个五元绩效奖,叫工人们留个念想。然后取消礼拜六休假,每日延长工时两个钟头,从原先六进六出,改为五进七出。布告自本月二十号开始,分批次张贴。
最早打电话给徐志怀,想叫他牵头的吴老板还有点怕工人闹事,皱着眉头说:“也没必要闹到这地步。万一他们被有心人组织起来,搞罢工,十天半个月不来干……我闸北的厂叫日本人的炸弹轰了个稀巴烂,新厂房刚筹建完成……”
“怕什么?他们有胆量这辈子不出工。上海最不缺的就是人,沪战一打,难民全围在这一亩三分地,一块银角子抛出去能抢死八个人,”一旁的男人比了个手势。“还怕他们?政府也是,补贴这那补贴那,死做工的若有这等好本事,早脚底抹油跑日本人面前当孙子了。”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吴老板额头略有些发汗。
“要么薪资暂且不动,仅把工时拉长,到时候能干活的留下,不行的裁掉,再招新的进来。”有人提了个新主意。“女工和小孩比较便宜,也能吃苦。”
这下刚拍板的决议,又叫人商量着商量着,散架了。
犹豫和不满的空气里充斥着商贾们低沉的交谈。
徐志怀嫌聒噪,耐心听了会儿,便起身往阳台去。
不巧,露台有个着黑绸褂子的老人,背着手,与身侧随行的中年男子正谈话。
徐志怀见状,快步上前,恭敬地喊了声。“虞伯。”
“哦,世侄来了。”老人狭长的眼睛飞快地眯了眯,右手亲昵地搭上他的肩。“刚才还跟小王讲到你,小王夸你有气魄,新厂子办挺大,一出手就是百万大洋。”
“不敢。竟是些赶时髦的玩意,上不得台面。”徐志怀笑笑,取打火机给面前的老人点烟。“虞伯不进去同其他叔伯们聊会儿?”
“算了,吵吵嚷嚷的,没意思。”虞伯道。“警察厅那边反正已经打过招呼,有什么事,交给他们处理。”
“市政府没说什么?”
“他们手头没钱,还指望巧立名目从我们口袋里拿钱。就算闹得太难看,南京那边不高兴,也无非是社会局出面当和事佬。”
徐志怀不响,沉思片刻,沉稳地开口:“虞伯,帮派那边,我想着还是要再打一声招呼。有些事能暗处解决掉,尽可能还是不要惊动上头。何况这回来的,也不全是咱们的同乡。”
老人瞥徐志怀一眼,亦是默然片刻,最终微微点了下头。
“罢了罢了,难得见面,不谈生意。”紧跟着,他摆摆手,语气和缓地转了话头。“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陪我打两局牌。还有苏丫头,许久没见她了,近来可好?”
“承蒙您惦记。”徐志怀欠身。“贱内体弱,常年居家养病。待天气凉快些,我再带她出来活动。”
“底下新孝顺来几根东北野人参,等会儿叫司机给你送去。”虞伯道。“若不是东三省战乱,这几根野山参,真算不上稀罕物。我本想今年再添点质量上乘的貂皮,眼下看,怕是只能随缘了。”
“您想要,我托人去趟哈尔滨。”徐志怀适时说。“哈尔滨做生意的俄国人多,比沈阳、长春好走。”
“说到俄国人,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叫于锦铭的小子,你听过没。”
徐志怀一愣,面上仍微微笑着,和气地应道:“听过,我还有幸见过几回。”
“这人你少走动。”老人语气骤然低沉,眼皮一抬,老鹰似的紧盯着徐志怀。“奉系跟中央的关系很复杂,张少帅迟早要为东三省的事下野,他是于将军的小儿,论起来也是奉系的人。咱们管好江浙两块地,乱牵扯,总座忌讳的。”
徐志怀听出对面人的弦外之音,脸色难堪了一瞬。“您放心,我做事有分寸。”
虞伯赞许地颔首,又道:“权力这东西,终归只能独享,不能分享。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项羽刘邦争出高下前,我们得守好江东。”
第五十章热风(上)
谭碧挂断与苏青瑶的电话,转身去接客。
是楼下跟姑娘们打牌的顾先生上来了。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缓步到谭碧跟前,手臂一把搂住她的腰。谭碧也不慌,笑盈盈地捻住男人的领带,问他怎么不继续打牌。男人不说话,真像喝醉了,一双手沿着细腰落到饱满的臀部,隔着蛇皮一般料子,轻轻拍打两下。
手晓得往屁股摸,那就是没醉。
谭碧在心里冷笑两声,面上不显分毫。她故作姿态地推推男人,唇瓣贴在他耳畔,叫他住手,说楼下有人,语态娇羞。口中呼出的热气一股一股抚过耳垂,直往耳道里钻。十根手指,似一条条斑斓的锦蛇,扫过他赤裸在外的肌肤。
男人被勾起兴致,喉结动了动,伸手要去解西裤。
小弯钩一样的丑陋物体露出来,耷拉在眼底。
谭碧知趣地跪下,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一进一退,简直要嘬出个万花筒。
这事儿做多了真没感觉。
想当初,刚被亲爹送到上海卖进窑子,一晚上接十来个客人,大多是码头干苦力的,脾气坏得很,她张开腿,七八分钟,除了疼什么滋味也没。后来跟姐姐们学了点行业本领,算尝到了欲仙欲死的滋味,可惜,睡过的男人愈来愈多,身子也逐渐死了。翻来覆去老几套,任谁都要厌,还是肯为她一掷千金来得实在。
做完,顾先生满意地拍拍她的脸蛋。
谭碧咯咯直笑,半裸着身子,却有意学婴儿的模样。
她好一通撒娇,顺手捋走男人手腕的名表,又叫他许下百乐门舞厅的位置。末了,不忘拍拍手,叫堂下花枝招展的水嫩姑娘们过来替人捏肩捶背送茶点,没准被看上,转手出去,又能榨点新油水。
送人离开,已是夜里七八点钟。
谭碧想起苏青瑶托自己转告贺常君的事,便换上睡衣,去给他打电话。
电话铃兀自响了会儿,没人来接。
谭碧拿着听筒,耐心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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