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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电话（第1页）

2201年6月3日，11时2分。

蒋兴洲回到医院的时候，外面的世界灰蒙蒙一片，阴云遮蔽天空，像是要下一场罕见的大雨。

这时候他妻子似乎也冷静下来，木然地坐在床头，等着蒋兴洲来办手续。

靠楼梯的病房屋里屋外聚了不少人，许是刚来看什么热闹的。

这时候应是热闹没了，也就都散了。

同病房的患者看着蒋兴洲走进来，投来安慰的目光。

蒋兴洲只顾着扭头避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大夫也来了，站在一侧。

两边的护士早已将插在蒋兴洲女儿身上的管子都撤走了。

黄绮珊递给蒋兴洲一个名片：“这是我认识的一个送葬的，个人公司，价格不太高——节哀顺变。”

“谢、谢谢。”

蒋兴洲抿了抿嘴，想多说两句，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低头看名片。

硬壳名片正面写着姓名和电话，背面则是业务——殡葬、寻人……

妻子找到了女儿留给他们的信，上面是女儿娟秀的字体，他们二人轮流守夜，竟不知道女儿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内容和蒋兴洲过去看的很多电影里的东西差不多。

什么看见了他们吵架、知道家里没了钱，不想活了，为他们减负之类。

也许曾经在各种地方看过很多类似的情节，蒋兴洲没落下泪来，只木然地发呆，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一转眼，似乎又什么也没有真的在想。

自己好像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悲痛。

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蒋兴洲坐在角落里看完这封信，回过神来，一抬头，又发现妻子呜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候窗外的天色已全暗了，他才反应过来他这封信看了很久。

黄大夫早走了，门口有护士探头看了好几遍，像是催促他们赶紧交上欠款、带着女儿离开，但最终没把这些话说出口，选择将安静留给这一家人。

蒋兴洲恍恍惚惚里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他们虽在给女儿看病奔走东西，但似乎也忘了关注女儿的想法。

躺在床上的孩子浑浑噩噩，每天只有那么几个小时的清醒，但她仍然一直在努力观察世界、不想给这世界上仅有的爱她的人带来负担。

蒋兴洲念及此处，甚至有些没来由的愤怒。

他怎么养了这么个自私的女儿？！

死很容易，活很难。

这不是给他减负，这是抽去自己活着的脊梁。

于是他越发佝偻，终于注意到门口多次徘徊的小护士。

他认出那是住院部诊台那个对他一向不客气的护士，原来今天也是她值班，只是她今天好像换了个人，明明想要催他赶紧交钱走人，却迟疑犹豫得像是她才是理亏的那个人。

蒋兴洲手里攥着硬壳的名片，看向自己的妻子：“我去联系人，找个日子下葬吧。我们让囡囡风风光光地走。”

“我们哪还有钱？”妻子抬起眼：“你怎么就不能早点把那鹰血……”

蒋兴洲抢前一步，把妻子发疯的话捂了回去，心惊胆战地看着病房其他人，好在没人看他们。

等了一会儿，他松开手说：“这是没得办法的，不要乱说话的，我们都进去了，咱女儿怎么办？”

妻子大口喘着气：“可是我们哪里还有钱？”

“我去把那东西退了就是。”

“能、能退吗？”妻子泪眼婆娑，“囡囡吃了一辈子的苦，咱们得让她好好地走……”

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住，她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叫好好地走、什么又算是好好地走，只说：“起码到了最后，咱囡囡不能比别的孩子差。”

蒋兴洲也是这么想的。

生前事补不了，或许只能在身后找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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